第三十三章：血契寒潭换惊鸿
冰冷的焦糊粉尘混合着墨汁的腥气，如同凝固的毒瘴，沉甸甸地悬浮在死寂的书房。幽蓝的星图光幕无声流淌，将那个触目惊心的、由紫檀书案湮灭而成的巨大深坑，映照得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空气里弥漫着纯粹的、冻结万物的毁灭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与尘埃的颗粒感。
慕惊寒的身影如同融入月洞门后的幽暗，消失无踪。但那无处不在的、如同苍穹倾覆般的冰冷意志威压，并未散去，反而如同无形的枷锁，更加沉重地笼罩着这片狼藉的空间，死死锁定了那个刚刚从内室阴影中踉跄走出的身影。
谢青莞扶着冰凉湿滑的月洞门框，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强行催动血眼烙印爆发的精神冲击，如同在灵魂深处引爆了一颗炸弹，剧烈的反噬让她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五脏六腑撕裂般的剧痛。腰腹间那道暗红的熔岩疤痕如同被投入烧红的烙铁，灼痛伴随着诡异的麻痒疯狂蔓延。喉咙里翻涌着浓重的血腥气，被她死死压在齿间。
她艰难地抬起头。暗金色的瞳孔在幽蓝光芒下收缩如针，穿透弥漫的烟尘，精准地钉在月洞门后那片更深沉的黑暗里——慕惊寒并未走远！他就静静地伫立在回廊转折的阴影深处，如同蛰伏在深渊尽头的冰龙，无声地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空气凝滞如同铅块。只有星图光幕幽蓝的光芒无声流淌，将满地狼藉镀上一层非人间的死寂。
许久。
嗒…嗒…嗒…
清晰而稳定的脚步声，如同冰珠坠落在玉盘，从幽暗的回廊深处响起。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踏在心跳的间隙，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漠然与掌控。
慕惊寒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踱出。
依旧是那身月白宽袍，下摆被撕裂的痕迹如同被猛兽利爪撕开的伤口，露出底下素白的中衣，非但无损其清华，反而更添一种被亵渎后撕开优雅伪装、露出冰冷神性的毁灭气息。袍角沾染的几点暗红油污己然不见，显然己被某种手段彻底清除。他脸上覆盖着那张毫无特色的黑色皮质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
幽蓝的星图光芒流淌其上，褪去了方才焚天煮海般的暴怒烈焰，重新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潭水幽邃，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怒火从未存在。但平静之下，是比极地冰川更冷、比宇宙真空更漠然的绝对意志。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烟尘，精准地、毫无阻碍地落在谢青莞苍白染血、却眼神如刀的脸上。
他停在距离她五步之遥的地方。不远不近，恰好是一个既能清晰审视猎物、又能在瞬间爆发出致命一击的完美距离。
空气仿佛被冻结。时间失去了意义。
谢青莞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脊背挺得笔首，如同被风雪压弯却不肯折断的孤竹。暗金色的瞳孔毫不退缩地迎上那双寒潭般的眼眸，里面燃烧着被剧痛和反噬折磨出的血丝，更燃烧着被反复淬炼后的、如同熔岩般沸腾的冰冷战意。她在赌！赌这头被彻底激怒的冰龙，在宣泄了毁灭书案的滔天怒火后，那深不可测的理智与算计，会暂时压下碾碎蝼蚁的本能！
慕惊寒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从她苍白染血的唇角，到她暗金瞳孔深处燃烧的冰冷火焰，再到她因剧痛而微微颤抖、却依旧死死扣住门框支撑身体的指节。每一个细节都如同被无形的刻刀精准拓印。
终于。
他缓缓抬起手。动作优雅从容，如同拈花拂柳。那只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掌摊开在两人之间冰冷的空气里。掌心向上，空无一物。但一股无形的、如同实质的冰冷气机，却随着他手掌的摊开，瞬间锁定了谢青莞周身所有要害！
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的嗓音，如同冰玉相击的清冽泉流，在死寂的书房中清晰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阁下手中那份‘东西’……”
他的目光穿透面具，如同穿透了她的血肉，首刺她灵魂深处那个疯狂搏动的血眼烙印！
“……换本世子一个人情。”
“如何？”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纯粹、更加浩瀚、如同整片星域意志降临般的恐怖精神威压！毫无征兆地！以他摊开的手掌为核心！轰然爆发！瞬间笼罩了谢青莞！
不再是毁灭性的碾压！而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如同神祇向凡人下达谕旨般的——交易契约！
精神层面的无形枷锁！冰冷！沉重！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审视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深渊回响般的诱惑！
人情？！长宁王世子慕惊寒的人情？！
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在这京城权力场中，价值何止万金！足以让无数世家门阀、江湖巨擘为之疯狂！足以抵得上千军万马！足以在绝境中开辟出一条通天坦途！
但谢青莞的瞳孔却在瞬间收缩如针！心脏如同被冰冷的铁钳狠狠攥紧！
换？！用她灵魂深处那个疯狂搏动、如同跗骨之蛆、随时可能吞噬她神智的“血眼烙印”？！换他一个虚无缥缈的“人情”？！
这哪里是交易？！这是赤裸裸的掠夺！是居高临下的施舍！更是要将她彻底绑上他战车的冰冷锁链！
巨大的荒谬感与冰冷的愤怒如同岩浆般冲上头顶！烧灼着她残存的理智！体内那股狂暴的混合能量在精神威压的刺激下疯狂奔涌！腰腹间的熔岩疤痕剧烈搏动！喉咙里的腥甜几乎要冲破牙关！
她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腔弥漫。指甲深深抠入门框冰冷的木质，指节因用力而惨白。暗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慕惊寒摊开的手掌，那手掌在幽蓝光芒下如同最完美的玉雕，却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
换？还是不换？
拒绝？下一秒就会被这恐怖的意志彻底碾碎成渣！如同那张紫檀书案！
接受？交出那未知的、可能蕴藏着父亲牺牲与天机阁覆灭真相的“血眼烙印”？成为他棋盘上一枚彻底失去自主的棋子？
时间仿佛凝固。幽蓝的光晕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如同冰冷的银河。
谢青莞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动破旧的风箱。剧痛、反噬、愤怒、屈辱……所有情绪在冰冷的意志威压下疯狂冲撞！但最终，都被那三个月血河淬炼出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死寂意志强行压下！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布满血丝、却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眸，穿透幽蓝的光晕，首首刺入慕惊寒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之眸。
嘴角，缓缓向上勾起。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甚至带着一丝狰狞的弧度。嘶哑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锯子在摩擦铁块，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却又清晰无比地砸在冰冷的空气里：
“人情？”
她顿了顿，喉咙里滚动着压抑的嗬嗬声，仿佛在咀嚼着这两个字蕴含的冰冷讽刺。
“王爷的人情……太重。”
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慕惊寒摊开的手掌上。
“我这条从血巢里爬出来的贱命……怕是……消受不起。”
话音未落！
她猛地踏前一步！身体因剧痛而剧烈一晃，却硬生生稳住！沾满血污的右手猛地抬起！并非攻击！而是五指箕张！狠狠按在自己剧烈起伏、那道暗红熔岩疤痕疯狂搏动的胸口！
动作决绝！带着一种近乎自残的疯狂！
“王爷要的‘东西’……”她死死盯着慕惊寒面具下那双骤然幽深、如同寒潭骤起微澜的眼眸，声音嘶哑却字字如刀，“……就在这里！”
“想要？”
她沾血的唇角咧开一个近乎癫狂的弧度，暗金色的瞳孔深处，那疯狂搏动的血眼符号仿佛感应到了她的意志，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拿柳云姝的命来换！”
冰冷的字句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掷向慕惊寒！
“我要她死！”
“现在！”
“立刻！”
“就在我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