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玉碎龙吟惊九霄
“该你了。”
低沉如寒潭回响的尾音，在弥漫着焦糊粉尘与血腥气的书房中幽幽荡开，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冰锥凿在谢青莞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慕惊寒的身影背对着她，月白宽袍下摆那道被撕裂的缺口在幽蓝星图光芒下如同狰狞的伤口，沾染着新鲜血痕的袍袖垂落身侧，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冰冷威压。他并未回头，目光穿透弥漫的烟尘，落向窗外深沉的、仿佛吞噬了一切的夜色。
“咳……咳咳……” 谢青莞单膝跪在冰冷坚硬的水磨石砖上，胸口那道被自己指尖撕裂的伤口仍在汩汩涌出温热的鲜血，混合着之前沾染的尸油污秽，在暗红粗糙的皮肤上蜿蜒出刺目的痕迹。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牵扯着五脏六腑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方才倾尽灵魂之力引爆血眼烙印的疯狂反噬，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她脑髓深处疯狂搅动，几乎要将残存的意识彻底撕碎。
但！那双暗金色的瞳孔深处，燃烧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在剧痛与死亡的边缘，被淬炼得更加冰冷、更加纯粹！如同深埋地心、即将喷发的熔岩核心！
柳云姝……死了！
慕惊寒那凌空一握，如同神罚降临！那声在她识海深处响起的、如同烛火被掐灭的幻听，清晰无比地宣告了那个蛇蝎女人的终结！快！狠！决绝！如同碾死一只碍眼的蚊蚋！不带丝毫怜悯，只有一种掌控生死的、令人灵魂冻结的绝对漠然！
这就是长宁王世子的“人情”！冰冷！高效！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
代价……是她体内那疯狂搏动、如同寄生凶兽的血眼烙印！是她此刻濒临崩溃的躯壳与灵魂！
值吗？
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刷着残存的理智。但心底深处，那股积压了数月、混杂着阿妩重伤濒死的愤怒、被反复算计追杀的恨意、以及哑婆婆用命换来指引的沉重……如同被点燃的引信，轰然炸开！
值！
柳云姝必须死！这只是开始！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瞳孔深处却燃烧着冰冷熔岩的眼眸，死死盯住慕惊寒那挺拔如孤峰、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气的背影。沾满血污的右手死死抠住冰冷的地砖，指甲在坚硬的石面上刮擦出刺耳的锐响，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从地上撑起！
骨骼在剧痛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腰腹间那道暗红的熔岩疤痕如同活物般搏动，每一次收缩都带来撕裂般的灼痛。但她咬紧牙关，齿缝间渗出浓重的血腥味，硬生生将身体挺首！如同从血泊中拔出的、布满裂痕却依旧锋锐无匹的残剑！
“呵……”一声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的笑声从她染血的唇边溢出。她看着慕惊寒的背影，眼神冰冷如刀，“王爷……果然……言出必践……”
慕惊寒缓缓转过身。面具下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烟尘，落在她浑身浴血、眼神却燃烧着疯狂火焰的脸上。那目光中，没有欣赏，没有赞许，只有一种如同打量一件终于完成淬火工序、即将投入使用的……冰冷兵刃般的审视。
“你的‘东西’。”他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本王……要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纯粹、如同整片星河意志凝聚而成的精神锁链！毫无征兆地！再次降临！瞬间缠绕上谢青莞濒临崩溃的识海！冰冷！沉重！带着一种洞穿灵魂、不容抗拒的攫取意志！目标首指——她灵魂深处那个疯狂搏动、刚刚爆发过的巨大血眼符号！
这一次！不再是禁锢！是掠夺！是强行剥离！
“呃啊——！” 谢青莞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弓起！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深深陷入太阳穴！仿佛要将那被强行撕扯的灵魂抠出来！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贯穿脑髓！又如同灵魂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硬生生从躯壳中向外撕扯！
意识瞬间被撕裂！眼前彻底被一片纯粹的血红覆盖！血眼符号在识海深处疯狂挣扎、搏动！发出无声的尖啸！抵抗着那如同天穹倾覆般的攫取意志！
不！不能给他！那是爹用命守护的秘密！是哑婆婆以血指引的坐标！是她……最后的依仗！
求生的本能与守护的执念在剧痛中轰然爆发！丹田深处那团狂暴的混合能量如同被点燃的炸药！不顾一切地疯狂冲击着被精神锁链禁锢的经络！试图引动血眼符号最后的反击！
但！差距太大了！
慕惊寒的精神意志如同浩瀚星河！冰冷！纯粹！带着碾压一切的绝对力量！谢青莞的反抗如同螳臂当车！那狂暴的能量冲击和精神挣扎，在绝对的位格压制下，如同投入大海的火星，瞬间被湮灭！血眼符号的搏动被强行压制！光芒迅速黯淡！眼看就要被那无形的精神巨手彻底攫取、剥离！
就在这千钧一发、谢青莞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灵魂烙印即将被夺走的刹那！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恐怖巨响！毫无征兆地！猛地从王府极深的地下传来！整个书房！不！是整个长宁王府！都在这声巨响中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哗啦啦——！！！
悬挂的幽蓝星图光幕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光芒疯狂扭曲闪烁！发出刺耳的嗡鸣！地面剧烈震颤！墙壁上悬挂的残破字画簌簌掉落！书架剧烈摇晃！无数古籍珍玩如同暴雨般砸落！墨池中浑浊的污水剧烈翻腾泼溅！
地震？！不！
慕惊寒那如同星河倾覆般的精神攫取！在这突如其来的恐怖震荡下！竟极其极其轻微地……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迟滞！
就是这万分之一瞬的迟滞！
谢青莞识海深处那被压制到极限的血眼符号！如同濒死的凶兽爆发出最后一丝回光返照的凶戾！猛地向内一缩！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混乱、更加狂暴、带着玉石俱焚般毁灭意志的精神乱流！如同被强行压缩到极致的炸弹！轰然炸开！并非攻击慕惊寒！而是……朝着她自身识海最核心的区域！疯狂反噬！
噗——！！！
谢青莞猛地喷出一大口滚烫的鲜血！鲜血中甚至夹杂着细微的内脏碎片！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狠狠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那扇厚重的雕花月洞门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木屑纷飞！
剧痛！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眼前彻底一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瞬间熄灭！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模糊的视线中！似乎看到慕惊寒那挺拔的身影在剧烈的震荡中纹丝不动！但他面具下的目光！第一次！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星辰崩碎般的……惊怒！猛地射向……王府地下更深处的方向！
紧接着！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
……
不知过了多久。
意识如同沉入冰冷漆黑的深海，在无边的死寂中漂浮。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每一根神经。灵魂深处那个巨大的血眼符号并未消失，但搏动微弱了许多，如同重伤濒死的凶兽，蛰伏在意识废墟的角落，散发着混乱而危险的余烬。
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黑暗。
谢青莞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如同蒙着厚重的血翳。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雕刻着繁复缠枝莲纹的素色承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清冽、仿佛混合了雪松冷香与某种奇异药草的气息，干净得没有一丝尘埃。
她躺在一张宽大、铺着厚实柔软锦褥的紫檀木拔步床上。身上盖着轻薄却异常暖和的云丝锦被。腰腹间那道狰狞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覆盖着洁净的白棉布，隐隐传来药膏的清凉感和被妥善处理的舒适。体内那股狂暴的混合能量似乎被某种温和却强大的力量强行梳理、压制，蛰伏在丹田深处，虽然依旧灼热躁动，却不再有失控的迹象。
这里是……？
她试图转动脖颈，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头痛让她闷哼出声。
“醒了？”一个清冷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的女声在床边响起。
谢青莞艰难地侧过头。视线逐渐聚焦。
一个身着素青色窄袖劲装、面容清秀却异常冷肃的年轻女子正静静立在床边。女子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腰间悬着一柄样式古朴、毫无装饰的乌木鞘短剑。她手中端着一个白玉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药香的墨色汤汁。
“世子有令。”女子声音平稳无波，如同在宣读公文，“你体内异种能量驳杂暴烈，血魄亏损过甚，需静养三日。三日后，自会有人送你离开王府。”她将托盘放在床边矮几上，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谢青莞苍白虚弱的脸，“这碗‘九转固魄汤’，现在喝掉。”
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谢青莞没有立刻回应。暗金色的瞳孔缓缓扫过这间布置简洁却处处透着低调奢华的房间。紫檀木的家具，素雅的青瓷摆件，墙壁上悬挂着一幅笔力遒劲、意境孤寒的雪景寒林图……这里，是慕惊寒的寝殿侧室？
他竟然……没杀她？还将她安置在此？
为什么？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地下震荡？还是……她体内那个尚未被完全剥离的血眼烙印仍有价值？
无数疑问在脑中翻腾，但身体和精神的极度虚弱让她连思考都变得无比艰难。喉咙干裂灼痛，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刀割。
她挣扎着，用尽力气撑起上半身。动作牵扯着伤口，剧痛让她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她伸出手，颤抖着端起那碗温热的药汤。浓烈的药气混合着一种奇异的草木清苦钻入鼻腔，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滋养感。
没有犹豫。她仰起头，将碗中墨色汤汁一饮而尽。药汁滚烫苦涩，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灼烧感，但随即一股温和却磅礴的暖流便从胃部扩散开来，迅速抚慰着千疮百孔的经络和枯竭的气血。
放下空碗。她靠在柔软的锦缎靠枕上，闭目喘息。药力如同温润的泉水，缓缓滋养着残破的身体。但灵魂深处的疲惫与那血眼烙印蛰伏的悸动，依旧如同阴影般盘踞。
“柳云姝……”她闭着眼，嘶哑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死了？”
“死了。”青衣女子的回答简洁冰冷，“昨夜子时，柳府三小姐柳云姝于闺阁之中，突发心疾，暴毙而亡。柳相悲痛欲绝，己上报宗人府。”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市井传闻。
心疾？暴毙？谢青莞嘴角扯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好一个“心疾”！慕惊寒的手段，果然滴水不漏。
“萧弈呢？”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丝冰冷的锐意。
青衣女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三皇子殿下，”她缓缓道，“听闻柳小姐噩耗，悲痛过度，己于今晨……闭门谢客，为柳小姐诵经祈福。”
诵经祈福？谢青莞心中冷笑。恐怕是惊弓之鸟，躲在府邸深处，惶惶不可终日吧？柳云姝的死，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萧弈和柳相的脸上！更是对幕后所有觊觎“天机”之人的严厉警告！
但这……远远不够！
阿妩的伤！哑婆婆的命！还有她这数月来如同丧家之犬般被追杀的屈辱！岂是柳云姝一条命就能偿清的？！
一股冰冷的戾气在胸中翻腾。她缓缓睁开眼。暗金色的瞳孔深处，那被药力暂时压制的熔岩火焰再次隐隐跳动。
“告诉慕惊寒……”她看着床边如同冰雕般的青衣女子，声音嘶哑，却字字如冰珠坠地，“他的‘人情’……我收下了。”
“但……”
她微微一顿，沾着药渍的唇角缓缓向上勾起，扯出一个毫无温度、却蕴含着尸山血海般意志的弧度。
“我的人情……他还没还完。”
青衣女子眼神微凝，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谢青莞。但谢青莞毫不退缩，暗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地迎上，里面燃烧的冰冷火焰，让久经杀阵的青衣女子都感到一丝心悸。
“我会转告世子。”青衣女子最终垂下眼帘，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她不再多言，端起空碗，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房门轻轻合拢。
室内恢复了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王府深处特有的、带着森严秩序的细微声响。
谢青莞靠在软枕上，缓缓闭上眼。药力在体内流转，修复着残破的躯壳。灵魂深处，血眼烙印在药力的安抚下暂时蛰伏，但那搏动的韵律，如同深渊中沉睡的凶兽心跳，提醒着她体内潜藏的毁灭力量与未知的凶险。
三日。
她只有三日。
三日之后，当她踏出这座如同龙潭虎穴的长宁王府……
京城的风云，该由她来搅动了！
柳云姝……只是第一个！
萧弈……柳相……血影堂……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
你们……
准备好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