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三章:烬灰寒渊锁玉魄
风雪凄号,卷着燃烧的宗庙灰烬,如同泼向人间的墨泪。广场中央,那个巨大的柱基焦坑边缘,青石蛛网碎裂,新雪覆不住烧融的琉璃痕与紫檀残骸,空气弥漫着冷铁焚毁后的苦涩焦腥。
慕惊寒立在焦坑边缘,渊渟岳峙。月白蟠龙王袍前襟上,赤金色的血珠凝固如珠玑,刺目地悬在素净雪涛之上。玄铁面具凝冻般覆脸,边缘冷光如刀,切碎漫天翻飞灰雪。
他抬起的右臂如冰雕般凝固,指端染满石末与未凝的赤金,首指向雪灰废墟中央那片蜷卧的焦骨残躯——以及焦骨摊开的左手旁,那片半埋灰雪、死寂暗沉却深嵌着一道撕裂叉痕的青铜残片。
指尖凝固的赤金血液骤然滴落,在冰凉的雪泥里绽开极微小的一点猩红。那猩红无声下沉,沁入冰层。
静。唯余风雪如刀剐过残檐断壁的刺响。
温瑾渊的头颅死死抵在冰冷的雪地上,枯瘦的身躯剧烈抽搐未歇。那浑浊老眼死死盯着被世子指尖锁定的焦骨,浑浊泪水终于冲破眶堤,混着雪泥流淌,如同迟来的悼亡。
慕惊寒抬臂的姿势如同被极寒冻结。指尖那滴凝固的赤金珠再次滴落。这一次,那血珠在半空竟凝成一枚的冰珠,折射着广场上空未熄的烈焰余晖,坠向雪泥中那片残片的方向。
就在血珠冰珠即将触及雪地的刹那!
嗡——!!!
一片极其微弱的、近乎幻听般的震动嗡鸣,骤然从雪地里那片死寂的青铜残片深处……荡开!
那震动微弱到了极致,甚至连周围未熄的火苗都未晃动一丝!更像是首接回响在意志的感知层面!
慕惊寒垂落在王袍阔袖下的左手五指!骤然绷紧!骨节发出金铁摩擦般的轻鸣!
温瑾渊佝偻伏地的背影猛地一僵!枯槁的脖颈极其艰难地抬起,浑浊的眼睛死死盯向那片灰雪,眼瞳深处的绝望如同冰裂的河面,漾开一丝难以置信的悸动!
嗡鸣一闪即逝,如同错觉。
但那首指焦骨与残片的指尖,却仿佛应和了最后一点垂死的余音,几不可察地……向下沉了一分。仿佛有看不见的引线,正牵拽着这具冰雕般的身躯,坠向那片雪与火的废墟。
就在指尖即将落而未落的悬停之隙——
慕惊寒动了。
不是坠落,而是平移。如同冰封的河流转向。那染着赤金血珠、凝固石粉碎屑的右手食指,精准地、如同神祇点落星辰之印般,越过蜷缩的焦骨躯干,点在了那片半埋灰雪、深嵌撕裂叉痕的青铜残片正中心!
指尖落点,正是叉痕撕裂最深、最狰狞的那个“交点”!
一点微不可察的、纯粹到极致的幽蓝光芒自他指尖骤然亮起!随即!
嗡——!!!
比方才剧烈百倍的共鸣震颤!如同濒死的巨兽发出的最后悲鸣!瞬间从那片青铜残片深处爆发开来!
“咔……嚓……”
一道极其细微、清晰可辨的裂解之声响起!并非来自青铜本身!而是残片深处那道深嵌的撕裂叉痕处——那道裂痕内部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点破了一个极细微的缺口!一点极其黯淡、几近于虚无的……苍白色光点……如同沉睡在古墓最深处的磷火,挣扎着从裂痕缺口处……悄然逸出!
光点只有芥子大小,微弱得仿佛随时会被风雪熄灭,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驳杂印记:有哑婆婆残留在骨藤根须深处的腐朽气息,有谢青莞淬炼三月、熔入骨血骨髓的硫磺与血河煞气,更有一丝微弱却纯粹……源于最本源灵魂的……愤怒、执念、还有一丝燃尽余烬后的冰渣般的……悲怆!
光点在风雪中顽强地摇曳、上升!
慕惊寒指尖那点幽蓝寒芒骤然大炽!如同捕获飞蛾的蛛网!一道极细、却凝固如同冰晶琴弦的蓝色光丝瞬间射出!精准无比地刺中那点即将溃散的苍白光点!
噗!
无声的碰撞!苍白光点被冰蓝光丝死死缠缚!剧烈挣扎!发出无声的“尖啸”!
嗤啦——!!!
那点被幽蓝丝线捕捉、缠绕的白光仿佛被投入了超低温的熔炉,内部那些驳杂的烙印如同劣质的颜料般纷纷剥离、蒸腾、化为虚无的白烟消散!唯有中心最内核那一丝如同冰屑般凝结、承载着最纯粹痛苦与愤怒的灵魂余烬,在冰蓝丝线的拉扯、冻结下……
被强行抽取!压缩!凝结!
最终!化作一枚只有米粒大小、通体如同万载玄冰、却又核心一点微弱苍焰凝燃的……绝对死寂的冰魄魂晶!
冰蓝丝线卷着那枚由她最后灵魂余烬与痛苦烙印炼化成的冰晶!如同闪电缩回!
噗!轻不可闻的嵌合声。
那米粒大小的冰晶,己被慕惊寒指尖那点幽蓝寒光精准地……摄纳了进去!
光芒一闪而逝。
慕惊寒收回手指。指尖幽蓝褪去,只剩下沾染的赤金血渍与石屑。
那片深嵌叉痕的青铜残片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彻底黯淡下去,在雪泥中如同废铁。那道狰狞的撕裂叉痕深处,原本被点开的细微缝隙无声弥合,只留下一点更深的、仿佛被永久冰封的幽蓝光晕。
广场上的风雪依旧凄厉。熊熊燃烧的宗庙发出最后几声梁断柱塌的轰然巨响。火光映着他玄色面具冰冷的面目与被血染的衣襟。
他再未看那片焦骨一眼。沾着石屑与未凝赤金的手指缓缓拢回王袍阔袖深处,广袖翻卷间,一枚几乎看不见的寒冰微粒在他掌心肌肤上隐没。
脚步转动。月白的蟠龙纹在风雪与火焰的拉扯中划开一道冰冷的弧线。
对着废墟中央那片死寂焦骨。亦对着废墟中心那座仍在坍塌燃烧、象征皇权崩塌的炼狱宗庙。
也是向着……那条以烬魂为锁、注定通往绝境深渊的……血途。
“残灰未冷……”玄色面具下,被风雪削薄的唇线微微一紧,吐出比碎冰更寒的字句,带着某种铁腥的宣告:
“——终局前章!”
声音不高,却穿金裂石,凿在灰与火的风里,凿在所有僵立未死的玄甲卫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