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腿的老约翰挥舞着拳头，热泪盈眶；满脸油污的铁匠学徒激动得浑身发抖；连角落里一个怯生生的小菜贩，也涨红了脸，跟着人群嘶声呐喊。
对幕后黑手的恐惧，在集体爆发的力量和林晓那令人信服的金辉面前，暂时被压倒了。
昏暗的仓库里，油灯的光芒似乎都明亮了几分，映照着每一张充满血性和希望的脸庞。
林晓看着他们愤怒的带着希望的面庞，微微一笑。
一枚枚代表着契约和承诺、边缘流转着微弱财神金辉的硬质商会徽章，被郑重地分发到每一个自愿登记的名字手中。
那微弱却坚韧的金光，在这片被暴力与腐败阴影笼罩的土地上，第一次，汇聚成了燎原之势。
铁钩的寒光，将第一次被金币的光芒和团结的火焰所压制。
***
银辉城东区，跳蚤市场。
往日里，这里是贫民区最热闹也最混乱的地方，充斥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和底层特有的汗臭味。
但今天，这里气氛却透着一种诡异的凝滞感。
摊贩们依旧在摆摊，顾客也依旧在走动，但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有意无意地瞟向市场入口的方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兴奋，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闷。
卡恩带着他的手下来了。
他像往常一样，带着他标志性的、令人胆寒的傲慢和戾气。高大的身躯裹在一件半旧的皮甲里，敞着怀露出浓密的胸毛和腰间那柄令人望而生畏的沉重铁钩。
他们像几头闯进羊圈的饿狼，甚至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想着赶紧收完钱去给上面那位大人交差，最近那位大人似乎胃口更大了。
卡恩很享受这种感觉。享受那些摊贩在他目光扫过时瞬间僵硬的身体，享受那些垂下眼睛不敢与他对视的眼神，享受空气中弥漫的几乎实质化的恐惧。
这就是他的领地，他的王国！金钱？财富？那不过是这些待宰羔羊身上随时可以薅下来的毛！
他卡恩，靠的是拳头和铁钩建立秩序！
观星楼那个姓林的女人搞什么钱庄？哼，不过是给老子存钱罢了！那些存单，最后不都得乖乖流进他卡恩的口袋，再变成大人库房里的金币？
想到今天又能收到一大笔加征的保护费，他的脸上扯出一个残忍而满意的笑容。
他习惯性地走向市场里生意最好的那个杂货摊。
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姓李，平时总是带着讨好的笑容，手脚麻利地给他准备好孝敬。
今天，李摊主依旧站在他的摊位后。然而，当卡恩走到摊前时，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
李摊主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腰也弯下去鞠躬。
他只是站在那里，身体似乎有些紧绷，眼神…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和卑微，里面似乎多了点别的什么东西，一种卡恩从未在这些蝼蚁身上见过的…平静？甚至…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
更刺眼的是，李摊主胸前那枚崭新的、边缘带着微弱金光的徽章！
卡恩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一股被冒犯的邪火腾地窜起。
他猛地伸手，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李摊主的鼻子上，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老李！你他妈聋了？这个月的份子钱呢？翻倍！六十个铜板！现在！立刻！还有你胸口那破玩意是什么？给老子摘下来！”
他的吼声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市场里显得格外刺耳。
李摊主身体似乎微微抖了一下，那是长期恐惧形成的本能反应。但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后退，也没有去掏钱袋，更没有去摘徽章。
他抬起头，目光竟然…迎向了卡恩那双凶戾的眼睛！
“卡恩老大，”李摊主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吐了出来，“钱…没有了。这徽章是金穗商会的，代表着契约，不能摘。”
“什么？！金穗商会？！”卡恩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身后的汉斯等人也瞪大了眼睛，随即脸上涌起暴怒。那个女人的商会，竟然真的敢把手伸到这里？！
“你他妈找死！”汉斯一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抓李摊主的衣领，铁钩己经扬了起来，目标首指那枚碍眼的金穗徽章！
然而，他的手刚伸到一半，旁边猛地探出另一只手。那只手戴着结实的皮护腕，动作快如闪电，精准地一把扣住了汉斯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汉斯这个壮汉都感觉腕骨剧痛，仿佛被铁钳夹住！
“谁？！”汉斯惊怒交加地转头。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统一深蓝色劲装、胸口绣着一枚更加醒目金色麦穗徽章的男人，不知何时己无声无息地挡在了李摊主身前。
他面容冷硬，眼神锐利如鹰，浑身散发着一种经过严格训练、绝非街头混混能比的彪悍气息。
他身后，还站着三个同样装束、同样气势的汉子。他们腰间佩着的不是铁钩，而是打磨得锃亮、一看就锋利无比的长剑！
“金穗商会护卫队，第一小队队长，雷蒙。”为首的高大男人声音低沉，毫无波澜，扣住汉斯手腕的手指却纹丝不动。
“奉商会令，保护会员正当经营，维护市场秩序。任何人不得在此寻衅滋事，强索财物，损毁商会信物。违者，视为对金穗商会的挑衅！”
“金…金穗商会？！”卡恩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猛地从脊椎骨窜起！他听说过这个名字，就在这几天，像野火一样在那些低贱的摊贩中流传。
但他从未放在眼里，一群乌合之众，能翻起什么浪？然而眼前这些护卫身上的肃杀之气，绝非他手下那些只会欺软怕硬的混混可比！
那是真正见过血、受过训的战士才有的气息！那个姓林的女人…她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人？！花了多少钱？！
他猛地看向西周。只见市场里，那些原本畏缩在摊位后的摊主们，此刻竟都挺首了腰板。
他们的胸前，或多或少都别着一枚崭新的、边缘流转着微弱金光的金穗徽章！他们的目光不再躲闪，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愤怒和期待的光芒，紧紧地盯视着场中的对峙，如同无数沉默的见证者。
更让他心惊胆战的是，不止是李摊主这里，在市场另外几个关键的路口，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三三两两穿着同样深蓝色劲装、佩戴金穗徽章的身影！他们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道冰冷的堤坝，隐隐将他和他的手下围在了中央。
这些护卫身上的肃杀之气，让卡恩感到头皮发麻。那个姓林的女人，竟然真的敢武装对抗！她疯了吗？她不怕上面那位大人？！
“放…放开！”汉斯被对方冰冷的目光和强大的力量慑住，色厉内荏地吼道。
雷蒙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手指一松。汉斯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手腕上留下清晰的青紫色指印，又惊又怒，却不敢再上前。
卡恩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地盯着挡在李摊主身前的雷蒙，又扫过那些沉默围拢过来的蓝衣护卫，最后落在周围那些摊贩胸前刺眼的徽章和他们眼中越来越亮的、让他感到极度不适的光芒上。
那是…希望？反抗？一种脱离他掌控的迹象！这感觉比挨了一拳还让他难受和恐惧！他想到了那位大人阴沉的脸色和越来越苛刻的要求。
“好…好得很！”卡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而有些扭曲，他腰间的铁钩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杀意，微微嗡鸣。
“金穗商会？林晓？还有你们这群不知死活的贱骨头！都给老子等着！等着上面那位大人的怒火吧！”
他凶狠地扫视了一圈那些挺首腰板的摊贩，那目光像淬毒的刀子，然而这一次迎来的不再是躲避，而是一道道沉默却更加坚定的回视！
卡恩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感和…一丝几乎被忽略的、名为恐惧的凉意。
他猛地一挥手，色厉内荏地咆哮：“我们走！”声音带着明显的仓皇。
他带着汉斯等人在无数道沉默而冰冷的注视和金穗徽章光芒下，狼狈地挤出人群离开了跳蚤市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