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的废旧工业，安全屋，厚重气密门隔绝了外界一切声息，而里面则充斥着挥之不去的刺鼻味道——浓烈的消毒水，和掩盖不住新鲜血液特有的甜腥。
昏黄的应急灯光线吝啬地照亮中央一块区域。冰冷的金属操作台上，散落着染血的纱布、闪亮的金属器械，空气中凝结着某种紧绷到极致的氛围。
夙尘背对着光源坐着。赤裸的上身精悍紧绷，古铜色的皮肤上交错着旧伤与新痕，汗水沿着脊柱的凹陷滚落。 左肩胛下方，厚厚的白色绷带己经被深红的血液洇透了一大片，那暗沉的颜色还在缓慢扩散。
阿锋站在他身后，头上的强力探照灯投下刺目的光圈，他目光死死锁定在伤口深处。精细的手术镊小心翼翼地探进去，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引来夙尘背部肌肉瞬间的、濒临爆发般的绷紧。
手指猛地用力。
“嗤——”
一块沾满血污、带着狰狞倒钩的黑色十字形碎片，终于被硬生生扯了出来！带起一小股新鲜的血箭。
夙尘的身体猛地向上弹了一下！牙关死死咬合，额角和脖颈的青筋如同濒死挣扎的蛇虬根暴起！强忍的、如同从胸膛深处挤压出的一声粗重喘息，冲破了喉咙，又被他死死压了回去。
汗水大颗滚落，砸在金属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迅速被沉默吞噬。空气里仿佛拉紧的弦，随时会断裂。
阿锋迅速进行最后的缝合、加压止血。他瞟了一眼托盘里那颗染血的、形如地狱刑具的黑色十字碎片，眼神阴鸷。他刚首起身想去处理那些带血的医疗废物——
“嘀嗒。”
安全屋厚重的气密门电子锁发出一声极轻微的绿光信号。
一道窄小的缝隙被开启，一个小小的、印着老字号“百济堂”标记的硬纸盒被无声无息地塞了进来，精准地落在门边的阴影里。 下一秒，门缝消失，电子锁复位，仿佛从未开启过。
阿锋目光一动，走过去弯腰捡起盒子。硬纸盒散发着淡淡的、昂贵而冷冽的香水尾调——是黎晞的味道。他打开盒盖，里面没有预想的中药药方。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小巧的、装着深紫色浓稠液体的特制耐压玻璃安瓿瓶。旁边是一张折叠的纸条。 阿锋展开它。
上面是激光打印出的、毫无笔锋的冰冷字样：
“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敲打在人心上。
阿锋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将盒子和纸条轻轻放在夙尘身旁的操作台上。然后，他极其自然地转过身，拿起旁边的脏纱布和器械，退到角落的监控屏幕后方，仿佛自己融入了阴影，不存在。
整个空间只剩下夙尘低沉的、压抑的呼吸声。他的目光缓缓移向桌面。深紫色的液体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泽。那张纸条更像一块宣告所有权、带着强制烙印的石碑。
他终于动了。
伸出那只还沾着血污的右手，用指尖和拇指捏起那张昂贵的云纹笺。纸的细腻纹理冰冷刺骨。纸上的字，更冷。带着绝对的、不容违抗的力量。
沉默持续了几秒。
夙尘另一只手拿起台面上的合金打火机。
拇指摩擦过冰冷的齿轮。
“咔。”
幽蓝的火苗安静地、无声地跳跃起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纸条的一角，凑近了那跳动的蓝色边缘。
纯净的纸张瞬间焦黑、卷曲、萎缩。猩红的火线贪婪向上吞噬，舔舐掉所有冰冷的字迹，将它们化为蜷缩的灰烬，最后在空气中飘散、坠落，只剩几点微弱的火星，在冷浊的空气里闪烁了一下，彻底熄灭。
一股纸张燃烧后的焦糊味，混合着血腥和药味，弥漫开来。
夙尘随手将那支印着百济堂标记的深紫色安瓿瓶拿起。打开的轻微声响在静默中被无限放大。冰凉的、带着强烈凝血和麻醉药气息的深紫色凝胶被挤出，涂抹在伤口边缘还在缓慢渗血的地方。
处理完自己的伤口，他似乎只是完成了日常的一个小步骤。他侧过头，因为牵扯到肩伤而幅度极小，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地对着角落里的阿锋说：
“阿锋。明天上午。”
他停顿了一瞬，字字如钉：
“‘百济堂’老号，‘温脾固中汤’三号方。” “三号方”是黎晞专用的、根据她体质增减药材的方子。
“抓好。七贴。找人，放她书房——”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指向明确无比，“左边最上层的抽屉。”
阿锋将最后一件用过的止血棉放入回收桶，动作没有任何迟滞：“明白。七贴。书房左顶抽屉。”
没有疑问。不需要指明是哪位“她”。更不需要质疑为什么要在这样危机西伏、他本人重伤的时刻下达这样一道似乎无关紧要的命令。
纸灰的气味尚未完全散去。
夙尘拿起一件干净的黑色衬衣。动作因伤显得迟缓而艰难，但每一次抬手拉扯衣料，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忍耐与力量。肩部的布料最终缓缓覆盖住染血的绷带。
他站起身，影子被应急灯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一个命令被焚毁，另一个命令己被执行。
任务，永不终结。守护，是他刻入骨髓的本能。他走向角落的装备架，拿起那把冰冷的、从未离身太远的黑色“影牙”。背影融入阴影，走向下一个需要他去劈开的黑暗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