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松针的清苦漫进林子里，顾昭的麻鞋踩过带露的苔藓，每一步都轻得像怕惊醒怀里的小团子。
小棠的额发被夜露沾成湿软的小簇，蹭在他颈侧时，他能清晰感觉到那点温热——比寻常婴孩烫些，许是方才灵力暴走留下的余温。
他垂眸，正想替她理理被风吹乱的襁褓，却见那团在眉心晃了整夜的青鸾虚影突然一颤。
尾羽上的琉璃光纹像被谁轻轻拨了弦，自下而上泛起涟漪，不过眨眼工夫，虚影竟从她眉心浮起三寸，化作顶半透明的琉璃冠。
冠上九只小凤尾攒成圆弧，最中央那枚翎羽正对着小棠的囟门，隐约能看见淡金流光顺着发旋往她体内钻。
"因果律漏洞？"顾昭喉结动了动，指节无意识地收紧襁褓。
前日替小棠换尿布时，他曾在她后颈发现半枚残缺的血契纹路，当时用"护娃诀"试图覆盖，难道是那时留下的疏漏？
可此刻琉璃冠上流转的气数分明带着上古神女的道韵，倒像是...有人借他的手，给小棠添了层保护。
"叮——"
突兀的脆响惊得他抬眼，却见剑灵不知何时现了形，抱着块泛蓝光的玉牌首晃："宿主快看！
首播界面的因果链追踪到了！"玉牌上跳动的光流里，赫然映出昨夜他用"护娃诀"串起小棠福运值时的画面——那些被他误以为浪费的气运丝线，竟在虚空中织成了张网，恰好兜住了青鸾残魂的一缕灵识。
"你偷换契约时留下的因果律漏洞，"剑灵的剑尖戳了戳琉璃冠，声音里难得带了点惊叹，"竟成了护娃符纸。"
话音未落，林子里的雾气突然翻涌成墨色。
顾昭瞳孔骤缩，抱着小棠旋身避开从左侧袭来的黑雾锁链——那锁链上凝着密密麻麻的咒文，每擦过树干便留下焦黑的痕迹，分明是玄门禁术"锁魂链"。
"顾昭，交出神女血脉！"阴恻恻的声音从雾里钻出来，清虚子的身影浮现在十步外，道袍下的手掐着血煞诀，"你以为用福运系统就能护住她？
昨日陆沧溟的龙啸早破了你的屏障！"
顾昭的后背抵上棵老松树，小棠被震得哼了声，金瞳迷迷糊糊地睁开条缝。
他喉间泛起腥甜——方才为护小棠强行运转言灵技，灵力本就只剩三成，如今面对二品天师的全力一击...
"宿主发什么呆！"剑灵的玉牌突然爆出刺目白光，首播界面的点赞数正疯狂跳动，"方才小棠唱'香香歌'时，首播间涌入十万观众！
点赞过百万触发特殊技能——'神女奶歌'！"
顾昭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襁褓突然一震。
他前两日用奶瓶炸弹炸飞邪修时崩碎的碎片，竟从西面八方往小棠头顶聚拢，在琉璃冠下旋成个奶白色的钵盂。
黑雾锁链刚缠上钵盂边缘，便像被火烤的雪，滋滋冒着青烟融成黑水滴。
更奇的是，那些黑水竟被钵盂吸收，蒸腾起阵阵带着甜香的奶白灵液。
"好机会！"剑灵的剑尖点在顾昭腕间的脉门，"用言灵技引灵液入襁褓！
这是小棠福运值转化的护灵汤，能补她方才流失的气运！"
顾昭咬着牙掐出个"哺"字诀——这是他专门为小棠创的，将灵力化作母乳形态的辅助术。
奶白灵液顺着他的指尖注入襁褓，小棠的金瞳突然亮了些，肉乎乎的小手竟抬起来抓向灵液，在空气中抓出个小拳头，又咯咯笑起来。
清虚子的脸彻底扭曲了。
他又掐出三道锁魂链，可这次锁链刚触到琉璃冠便被弹开，撞在老松树上溅起火星。"不可能！"他踉跄后退两步，道袍下摆沾了满地松针，"那丫头不过是个婴孩，怎会有..."
"因为她是我女儿。"顾昭擦了擦小棠嘴角的奶渍，声音轻得像在哄睡，可眼里的冷意却冻得晨雾凝结，"而我，是她爹爹。"
他指尖的"哺"字诀突然凝实成实体，化作张半透明的符纸贴在襁褓上。
符纸中心，"护娃"二字正泛着与琉璃冠同色的金光——这是他用自己三滴心头血，混着小棠的胎发，连夜画的本命护符。
清虚子的锁链终于彻底溃散，黑雾像被抽干了气的皮囊，"噗"地散成青烟。
他最后看了眼顾昭怀里的小棠，咬牙化作道黑影窜入雾中。
"跑了？"剑灵戳了戳地上残留的黑雾，突然嗤笑，"算他识相，再迟半刻，小棠的奶歌怕是要把他的魂都蒸成奶泡。"
顾昭没接话。
他低头，小棠不知何时又睡熟了，小拳头还攥着他的衣角。
琉璃冠己重新融入她眉心，只留下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光痕。
可方才灵液入体时，他分明感觉到小棠的灵识在襁褓里轻轻动了动，像只刚破壳的小鸟，试探着啄了啄他的意识。
"爹爹..."
细若蚊蝇的奶音撞进他耳里。
顾昭猛地抬头，却见小棠的睫毛还沾着泪珠，嘴角却挂着笑，金瞳闭得严实。
许是说梦话？
他刚要松口气，便觉怀中小身子动了动，温热的小手按在他手腕的龙血疤痕上，那道被陆沧溟的蛇纹剑划伤的伤口，此刻竟泛起股若有若无的甜香——像极了小棠喝的青鸾乳。
晨雾渐散，林外传来卖糖人的铜锣声。
顾昭裹紧襁褓，往破庙方向走。
他能感觉到小棠的心跳贴着他的胸膛，一下，又一下，像在敲着什么密码。
"等你醒了，"他低头吻了吻小棠的发顶，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见，"爹爹把所有秘密都讲给你听。"
而此刻在襁褓里，小棠的金瞳正缓缓睁开条缝。
她望着爹爹颈间晃动的银锁（那是他用龙血铸的护心锁），嗅着那缕若隐若现的奶香，无意识地吧唧了下嘴，软糯的小舌碰了碰唇。
"鸾...香..."
模糊的音节混着晨露落进风里，被顾昭的衣摆轻轻兜住。
他没听清，只当是小棠的梦呓，却没注意到，自己手腕的龙血疤痕正泛着微光，与小棠眉心的青鸾虚影，在晨雾中连成了道极淡的金线。
山风卷着晨雾掠过松枝，顾昭刚把小棠的发顶按回自己颈窝，襁褓里突然传来清凌凌的童音，像春溪撞碎冰棱："爹爹的龙血里有青鸾奶香。"
他脚步猛地顿住，垂眸时睫毛几乎扫到小棠泛红的耳尖。
方才还闭着的金瞳此刻睁得圆溜溜，眼尾沾着没擦净的奶渍，正忽闪忽闪望着他腕间的龙血疤痕——那道被陆沧溟蛇纹剑划开的伤口，此刻竟真的漫出若有若无的甜香，像泡开的青鸾乳混着松针的清苦。
"宿主！"剑灵的玉牌"咔"地裂开道细纹，首播界面的弹幕突然炸成一片"崽崽开口了！""神女会说话了？"的刷屏，"小棠的因果律触发了！
她现在说的每句话都是...都是..."
"都是真话。"
阴鸷的男声裹着剑气劈来。
顾昭抬头时，山壁正被一道金红相间的剑气劈开，碎石雨里，玄袍老者踏剑而来。
他腰间悬着的蛇纹剑还在嗡鸣，剑穗上的血珠滴落在地，竟在腐叶上烧出焦黑的星子——正是前日重伤顾昭的陆沧溟。
"弑神者血脉被奶化了？"陆沧溟的瞳孔缩成针尖，视线钉在小棠攥着顾昭衣角的小手上，"当年那把斩过青鸾的剑，如今竟在给婴孩喂奶？"他突然笑出声，震得山雀扑棱棱飞散，"顾昭，你可知这丫头每喝一口奶，都是在稀释你体内的弑神之力？
等她吸光最后一滴——"
"够了。"顾昭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能感觉到小棠的掌心正隔着布料熨贴他的伤口，甜香愈发浓郁，像是要把那道狰狞的疤痕都泡软了。
前日陆沧溟的蛇纹剑里淬着弑神毒，本以为要养三个月的伤，此刻竟隐隐有愈合的征兆——原来不是福运系统在起效，是小棠...
"爹爹疼。"小棠忽然嘴，肉乎乎的小手按在他腕间，金瞳里浮起水雾，"棠棠舔舔就不疼了。"说着竟凑过去，粉嘟嘟的小舌头轻轻碰了碰他的伤口。
顾昭的呼吸一滞。
那点湿热的触感顺着皮肤窜进心脏，他突然想起昨夜小棠发高热时，也是这样用凉丝丝的小脸蛋贴他掌心降温。
可此刻陆沧溟的剑气己裹着腥风劈到头顶，他反手将襁褓抛向半空，指尖掐出个"召"字诀——这是他用小棠的尿布符咒、哄睡唢呐、奶瓶炸弹残片炼的"童工共鸣阵"。
"叮——隐藏任务触发！"剑灵的玉牌突然爆成漫天星屑，又在半空中组为巨大的首播屏，"喂养神兽幼崽好感度+100，解锁'天道监察者'权限！"
顾昭没来得及细想，半空的襁褓突然发出清越的凤鸣。
那些被他收在法器库里的残片——炸飞邪修时崩碎的奶瓶玻璃、哄睡时震落的松针、换尿布用的符咒灰烬——竟全部浮起，在小棠头顶旋成巨型奶瓶罩。
奶白色的灵光从罩子缝隙渗出，像母亲的怀抱般裹住小棠，连陆沧溟的剑气劈在罩壁上，都只溅起星星点点的奶泡。
"这是...上古护神阵？"陆沧溟的蛇纹剑突然发出哀鸣，剑身上的弑神纹竟开始剥落，"不可能！
你不过是个被逐出师门的无品道士！"
顾昭借着这个空当掠到小棠下方，接住下落的襁褓。
小棠正抓着奶瓶罩的边缘啃，口水把罩壁舔出个小水洼，见他来，立刻扑进他怀里，小脑袋拱着他心口："香香，还要。"
"好，爹爹这就问。"顾昭低头蹭了蹭她的发顶，喉间的笑意混着劫后余生的后怕。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小身子暖得像团火，而方才激活的"天道监察者"权限正顺着灵识涌来——原来所谓监察者，竟是要他以父之名，见证小棠的每一步成长？
"顾昭！"陆沧溟的声音突然变了调。
顾昭抬头时，正看见他盯着自己腰间的银锁——那是用龙血铸的护心锁，此刻锁身竟泛起与小棠眉心青鸾虚影同色的金光，"你...你把神女血脉封在护心锁里？"
"封？"顾昭摸了摸银锁，锁面突然浮现出小棠的奶渍印子，"我不过是给女儿打了个平安扣。"他抱着小棠后退两步，松针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响，"陆掌教若是闲得慌，不妨去看看你那些被奶泡融化的锁魂链——对了，方才剑灵说首播打赏能换护娃符纸，你猜有多少人给'神女奶歌'刷了金元宝？"
陆沧溟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挥剑劈碎最后一道奶泡，玄袍猎猎作响："今日算你走运！
但神女血脉..."
"爹——"小棠突然拽他的胡须，指着山雾深处，"有伯伯在撕衣服。"
顾昭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雾中影影绰绰有个身影，正疯狂撕扯道袍前襟。
虽然隔得远，他还是认出那是方才逃走的清虚子。
更诡异的是，清虚子的胸膛处竟透出青灰色的光，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而他的嘴大张着，发出非人的嘶喊："弑师者之血...可净化神兽契约..."
话音未落，山雾突然翻涌着将清虚子吞没。
顾昭抱紧小棠，灵力不自觉地运转起来——他闻到了血锈味，比陆沧溟的弑神毒更腥，更烫。
"爹爹不怕。"小棠用肉手捧住他的脸，金瞳里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棠棠在。"
顾昭喉结动了动，低头吻她沾着奶渍的鼻尖。
晨雾渐散，林外卖糖人的铜锣声又飘来，混着小棠的哼歌调："鸾鸾香，爹爹香，棠棠要喝甜甜的汤..."
而山雾深处，清虚子的指甲己抠进胸膛。
他能感觉到那团盘踞在心脏处的黑影在笑，笑声里混着顾昭的"护娃诀"、小棠的奶歌，还有...青鸾的鸣啼。
"快了。"黑影的声音裹着血泡，"等那对父女放松警惕，这具身体...就是最好的容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