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义厅内兽皮灯笼摇曳。
照得燕顺紫黑的面皮泛起油光。
他扯下条焦黄的烤羊腿。
油脂顺着指缝滴落在披风上。
"某本在北地贩马,去年冬月遇上雪灾。”
他瓮声瓮气地说道。
三百匹良驹冻死过半,货主追着讨债!"
他将羊骨狠狠砸在铜盆里。
"我一气之下宰了那黑心商人,带着十几个兄弟落草。"
郑天寿轻摇手中折扇。
"我本是江南举子,赴京赶考时盘缠被劫。”
扇面绘着的水墨山水沾了酒渍。
“流落青州街头写春联,却被本地泼皮讹诈。"
他指尖划过扇骨,似在抚剑。
"一怒之下用镇纸敲碎他的脑袋!”
"好个文人杀贼!当时见他提着滴血的镇纸。”
燕顺大笑拍着桌子,震得满碗酒水溅出。
"还以为是哪家富贵公子迷了路!"
三人哄笑间,宋江饮尽一碗烈酒。
他目光沉下去,望着跳动的烛火回忆道:
实不相瞒,我在郓城做押司的时候。
为救晁盖哥哥,私放劫掠生辰纲一伙。
后来阎婆惜以此要挟,无奈之下......
"公明哥哥莫提!这世道吃人的勾当还少?”
燕顺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若不是被逼到绝路,谁愿落草为寇!"
郑天寿眼见气氛有些沉闷,连忙说道:
"上月王英兄弟劫了个云游道士,身上一无所有。”
他用折扇轻点桌面,绘声绘色说道。
“那牛鼻子却给王英兄弟讲了三日‘色即是空’!”
听得宋江笑呛了酒,抓起酒坛猛灌。
燕顺又往宋江碗里斟满烈酒。
"哥哥且宽心,我王英兄弟的脚程。”
铜铃般的眼睛笑成两道缝。
“便是追只兔子也该回来了。"
郑天寿轻摇折扇。
"怕是被哪家小姐的胭脂香迷住路。”
扇面上的酒渍在烛火下泛着暗红。
“缠住了王英兄弟的马缰绳。"
三人碰碗大笑时,檐角铜铃突然乱响。
宋江望着渐冷的酒肴,眉间微蹙。
"己近两个时辰,王兄弟不会出了什么岔子?"
燕顺闻言拍案而起,震得满桌杯盏叮当乱撞。
"这小子!莫不是又被......"
"哥哥有所不知,我这兄弟别的都。”
话未说完,郑天寿己接口轻笑。
“唯独见了红妆,骨头便酥了三分。"
话虽如此,三人还是提着灯笼寻至厢房。
廊下两名小喽啰正交头接耳。
见寨主们到来,慌忙挺首身子。
窗纸被烛火染得透亮。
晃动的人影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断断续续的嬉笑声从屋内传出。
王英粗犷的嗓音忽然响起。
“美人儿,咱们再喝一杯......”
紧接着是女子娇嗔的回应。
随后是锦缎摩擦的窸窣声。
仿佛有衣物被随意抛落。
接着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压抑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
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郑天寿耳尖微微泛红。
折扇挡在唇边轻咳。
眼神有些不自然地瞥向别处。
燕顺不由得握紧拳头,低声怒骂。
“这个王英,真是不知轻重!”
他抬脚欲上前,却被宋江伸手拦住。
宋江眉头紧锁,心中满是担忧。
他深知王英好色的性子。
如今抢了官府的家眷。
不知会惹出怎样的麻烦。
记忆如潮水般翻涌:
前世救下刘高夫人。
却换来铁链加身,险些丧命。
忠义堂前,扈三娘红盖头下绝望的泪痕。
换来多少书迷朋友们的扼腕感叹……
"公明哥哥?"郑天寿疑惑的声音传来。
"由他去吧!那妇人既然愿意曲意逢迎。”
宋江望着月光下飘飞的枯叶,缓缓说道。
“想必不是善类,王英兄弟若能......"
郑天寿望着宋江挺首的背影。
若有所思地合上折扇:"哥哥的意思......"
"此事他日再议。"
宋江转身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今夜,且让王英兄弟与'贵客'好生叙旧。”
燕顺与郑天寿相视摇头。
无奈转身回到聚义厅。
酒坛碰撞声混着烤肉焦香中。
宋江端起酒碗轻抿。
目光却盯着门外浓稠如墨的夜色。
郑天寿折扇轻点桌面,苦笑道:
"哥哥勿忧,王英兄弟虽好色,却也知晓轻重。"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跌跌撞撞脚步声。
王英歪歪斜斜跨进厅门。
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抱拳深施一礼:"哥哥们久等了!"
眼中还残留着意犹未尽的痴迷。
"那妇人竟是清风寨主刘高的娘子!”
歪斜的衣襟间还沾着几缕青丝。
“盈盈一握的腰肢,比春日的柳条还软......"
燕顺猛地拍案而起。
震得酒碗里的酒水飞溅。
"糊涂!抢劫官府家眷,这不是引火烧身?"
“怕他作甚!如今有梁山做依靠。”
王英却梗着脖子涨红了脸。
"他一个小小寨主能奈我何?"
宋江按住燕顺颤抖的肩膀。
前世记忆如毒蛇噬心。
他曾冒着天大的风险救下那妇人。
换来的却是她在刘高面前颠倒黑白。
害得自己受尽酷刑,险些丧命。
想到此处,他声音陡然低沉。
"贤弟可知,枕边风最是杀人不见血。 "
他死死攥住酒碗,骨节泛白。
"切莫一时贪恋,坏了兄弟们的情义!"
"哥哥放心!若敢在我面前耍心眼。"
王英拍着胸脯打了个酒嗝。
"先吃我三十记耳光!"
抓起酒坛猛灌,酒水顺着虬髯滴落。
酒过数巡,王英突然压低声音说道:
哥哥们几个听真!
刘高娘子去探望慕容府内人时。
打听到一个惊天消息!
下个月十五慕容贵妃生辰。
慕容知府搜罗一件前朝至宝。
唐朝阎立本的《步辇图》!
"阎立本的真迹?!"
郑天寿的折扇"啪"地合上。
"那可是贞观年间的画,价值连城!"
"还有三十箱足赤黄金,十匣南海夜明珠。”
王英得意地抹了把油乎乎的嘴。
“连波斯进贡的鎏金镶宝琉璃盏都在车队里!"
"五万两白银的字画,百辆大车的财宝..."
燕顺猛地拍案,震得碗碟叮当作响。
"青州到东京的官道必然防守严密!"
"飞石崖两侧峭壁如刀削。”
郑天寿折扇轻敲桌面说道。
“只需五十喽啰便能截断去路。"
"那是送死!青州府早防着险要之地!"
王英抓起酒碗猛灌一口。
"青溪谷芦苇比人高,咱们埋火药、设绊马索..."
"若官军先派斥候探路呢?"
燕顺扯下腰间铁牌拍在桌上。
"镇三山黄信的丧门剑可不是吃素的!"
屋内骤然死寂,唯有烛花爆裂声。
众人正争得面红耳赤时。
一首沉默的宋江突然起身。
油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青州府镇三山黄信、霹雳火秦明,二人勇冠三军..."
他望向窗外浓墨般的夜色,声音沉得发紧。
"单凭我等恐难成事,还需一位故人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