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镭钵街边缘的破旧诊所里,以一种既单调又微妙的方式流淌着。
距离藤原凛音——或者说,森鸥外如今默认的“凛音”——第一次笨拙地唤醒那把名为“卡洛亲王”的传奇小提琴,己经过去了一个月左右的光景。
那晚的实验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表面似乎很快平息。
森鸥外没有再就琴身的异常震动或凛音治疗能力进行追问。
他表现得如同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监护人,只是对养女新发掘的“音乐爱好”给予了无声的纵容。
那把伤痕累累的瓜奈利名琴,被森鸥外用一个稍显干净的旧绒布仔细包裹后,郑重地放在了诊所角落一个相对干燥的木箱上,取代了之前蒙尘的位置——它成了凛音可以随时触碰的“玩具”。
然而,平静的表象之下是心照不宣的试探与适应。
凛音没有再进行如同之前那般失控的“噪音演奏”。
喉咙深处异能透支带来的灼痛感如同一个严厉的警告,提醒着她力量的代价和控制的必要性。她开始尝试更温和、更隐蔽的方式。
她常常在森鸥外整理病历(或者擦拭那些永远光亮如新的手术器械)时,或是爱丽丝抱着兔子玩偶在角落里嘀嘀咕咕扮演医生护士的游戏时,抱着那把沉重的旧琴,安静地坐在行军床或一张小板凳上。
指尖轻轻搭在冰凉的琴弦上,不再粗暴地拉动弓子,而是极其细微地、近乎凝滞地移动。
没有声音发出,或者只有微弱到几乎被诊所外镭钵街喧嚣完全掩盖的、如同叹息般的嗡鸣。
她在练习“感觉”。
感觉琴弦的张力,感觉指尖与木质琴颈接触的细微反馈,感觉喉咙深处那股灼热能量流最微弱的脉动,并尝试着将它们引导、融合。
偶尔,当精神高度集中时,她能感觉到一缕极其细微的暖意从指尖渗出,缓缓流淌过因练习而酸胀的手臂,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舒缓。
这些细微的波动,无一例外地落入了森鸥外的感知网中。
他偶尔会从病历或器械上抬起,精准地扫过凛音专注的小脸和搭在琴弦上的手指,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随即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仿佛只是确认孩子是否安好。
日常的相处,则在磨合中渐渐染上了一种奇特的、带着黑色幽默的温情。
“森医生,”凛音皱着眉头,小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看着森鸥外刚刚调配好的一碗气味刺鼻、颜色诡异的糊状营养剂(据说是给某个营养不良的小病人准备的,但凛音严重怀疑其配方来源)。
“你确定这东西喝下去不会首接送人去三途川观光吗?消毒水的味道都没它这么……富有攻击性。”
正在写记录的森鸥外笔尖一顿,抬起头,脸上立刻浮现出那种惯常的、温和又带着点纵容的笑容。
“凛音酱,这可是我精心调配的‘活力源泉’,融合了多种必需营养素。味道是……嗯,独特了一点,但效果显著哦。”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
“就像良药苦口利于病。”
“苦口?”凛音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那碗散发着可疑气味的糊糊,“我怀疑它是首接从镭钵街的下水道里提取的精华,加了双倍的‘绝望’调味。”
“噗嗤!”一旁正试图给兔子玩偶“打针”的爱丽丝忍不住笑出声,蔚蓝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音酱说得对!林太郎做的东西最难吃了!像放坏了的鱼罐头拌泥巴!”
森鸥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垮了下来,他夸张地捂住胸口,身体晃了晃,用一种饱受打击、泫然欲泣的语气哀叹。
“啊……被可爱的凛音酱和爱丽丝酱这样嫌弃……身为父亲和医生,我的人生……真是充满了灰暗的色彩……”他甚至还假模假样地用白大褂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表演痕迹重得令人发指。
凛音嘴角抽了抽,看着眼前这个未来叱咤风云的黑手党首领此刻像个被差评击垮的蹩脚厨师,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森医生,你的演技,大概和你调配营养剂的手艺一样,充满了‘提升空间’。” 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有,容我提醒,这间诊所的通风系统约等于无。你再让这碗‘活力源泉’多挥发一会儿,我们可能真的需要去三途川排队了——是被熏死的。”
“呜……凛音酱好过分……”森鸥外肩膀耷拉下来,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低气压的阴云里,连带着他手里那碗糊糊都显得更加黯淡无光了。他委屈巴巴地看着凛音
“父亲的心,被伤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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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音没好气地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最终还是认命般叹了口气,指着那碗东西,“赶紧处理掉吧,森医生。为了我们大家还能呼吸到……呃,勉强算得上是‘空气’的东西。”
她实在说不出“清新”这个词。
看着凛音那一脸嫌弃却又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生动表情,森鸥外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真实的愉悦。
他喜欢看她这样,带着超越年龄的清醒和毒舌,却又在细微处流露出属于这个年纪的鲜活。
这比一个纯粹的、完美的工具或一个只会恐惧瑟缩的孩子要有趣得多,也……有价值得多。
他顺从(且带着点表演性质的遗憾)地将那碗“生化武器”端走处理了。诊所里弥漫的诡异气味终于开始慢慢消散。
类似这样的“斗嘴”几乎成了诊所日常的一部分。凛音会吐槽森鸥外那件仿佛永远洗不干净、沾着不明污渍的白大褂(“森医生,你的白大褂再这样下去,可以改名叫‘迷彩大褂’了”);会嫌弃他泡的茶味道寡淡得像刷锅水(“这杯‘茶’,成功地让我回忆起了上辈子喝中药的痛苦”);会在他试图用过于肉麻的“乖孩子”、“好女儿”称呼来转移话题或达到某些目的时,毫不留情地用死鱼眼瞪回去。
而森鸥外,这位未来的港口Mafia首领,则在这样鸡飞狗跳的日常里,乐此不疲地扮演着一个被“叛逆期”女儿嫌弃的笨拙老父亲,享受着她看似尖锐实则带着微妙亲近感的吐槽,并将她每一次精准的吐槽和翻白眼都视为一种独特的“亲子互动”。
爱丽丝则总是在一旁精准补刀,让场面更加欢乐(混乱)。
就在这种夹杂着消毒水味、旧琴木味、诡异营养剂余味和“父女”斗嘴的奇特氛围里,一个深秋的午后,不速之客打破了诊所表面脆弱的平静。
门被敲响的声音并非惯常病人那种虚弱或急促,而是两声沉稳、有力、带着某种刻板韵律的轻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