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空气灌入鼻腔，白井迈出的步伐尚未踏足通往校外的林荫道，一道矫健的身影就带着热络的气息截住了他的去路。
“喂！白井！”张舟双臂张开，恰到好处地拦在白井面前，“这么急着回家？第一天诶，不逛逛学校也太可惜了吧？”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轻快，目光却扫过白井空瘪的旧背包和两手空空的状态——显然除了必要教材，这家伙没打算在学校多待一秒。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哈？”张舟夸张地挑起眉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这么早回什么‘家’啊！来来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保证不无聊！”
话音刚落，他甚至没给白井表示拒绝的机会，一只手臂极其自然地就搭上了白井稍显单薄的肩膀，半推半拽地将他转向了与校门截然相反的方向。
“走走走，这边！”张舟兴致勃勃，仿佛真的发现了一个宝藏地点，“对了，说起来，你怎么来学校的？看你行李这么少……”
他故作随意地抛出话题，像要弥补自己强硬拉人行为带来的空白。
“公交车。”白井陈述事实。
“噗……咳咳！”张舟猛地呛了一下，随即转过头，“公交车？”那表情，活像听到某种早己灭绝的生物出现在眼前。
“你不是调查过了吗？”白井偏过头，目光毫无温度地落在他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上。
“呃……”张舟被噎了一下，“那……调查是调查了，可资料上只写着地址，没写你连私家车都没有啊！这年头的城市公共交通……喂，白井，你不会告诉我，你是……一个人住的吧？”
“嗯，独居。”白井的回答依旧干脆利落，没有多余的解释。
“哇靠！真的假的！”张舟的音调陡然拔高，他的眼睛微微睁大，带着艳羡和探寻，“独居？！太爽了吧！你都不知道我家老妈管得有多严！每天晚上九点雷打不动门禁，周末要报告详细行踪，简首像是活在监狱里！羡慕死我了！一个人住啊，想干嘛就干嘛，多自由！打游戏打到天亮都没人管吧！”
白井的视线越过张舟因激动而晃动的脑袋，投向小径尽头那座被大片绿植环绕、落地玻璃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单层建筑，他对张舟的羡慕论调没有任何共鸣，也没有否认“打游戏到天亮”的猜测。
张舟显然也没指望能得到共鸣，他的情绪像切换电视频道一样快，转眼就将话题重新拉回眼前的建筑，他推开了那扇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暖烘烘的咖啡香气混合着烘焙点心的甜腻味道扑面而来。
“欢迎光临！”穿着整洁制服的侍者脸上挂着标准笑容。
“嘿！到了！迎高的‘秘境’咖啡厅！”张舟熟练地找了张靠窗的双人小圆桌坐下，“我跟你说，这里的豆子品质比市区里那些所谓的精品店都不差，关键是环境好！”
说着，他伸手拿起光洁桌面上立着的皮质菜单，迅速翻动着。
“我请客！想喝什么？蓝山？瑰夏？还是尝尝新季的单品？”
“开水。”
“……哈？”张舟翻菜单的手指僵在半空，抬头，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开……开水？你认真的？来这种地方，你就要一杯……免费的白开水？”
他指了指菜单右下角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小字——免费提供温水。
“嗯。”白井点头确认。
空气凝固了几秒，张舟盯着白井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嘴角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最终，一种混合着惊愕、荒唐和一丝被击败的无力感在他脸上化开，他肩膀一塌，叹了口气。
“……行！行！”他无奈地举手投降，对快步走来的侍者大声说，“一杯巴拿马瑰夏，冰滴！还有……一杯温开水！谢谢！”
等待饮品的过程中，张舟努力想找点话题化解这令人尴尬的沉默，吹嘘着学校的设施和某些社团的轶事，白井的回应要么是单调的“嗯”，要么干脆是沉默。
张舟端起自己刚送来的冰滴瑰夏，啜饮一口，就在他琢磨着下一个话题时，咖啡厅入口的风铃叮咚一声，轻柔地响起。
一个女生走了进来。
“一杯冰美式，带走。”
她甚至没多问一句“有没有位置”，要求干净利落，侍者似乎才从短暂的出神中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点头应承：“好的！请稍等！”
张舟正小口啜饮着冰滴瑰夏，看到那女生的瞬间，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他几乎是立刻用手肘撞了一下坐在他正对面的白井的胳膊。
“喂！喂！看到没！”张舟顾不上贵公子的风度，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难掩激动地指着走向另一侧等待区的女生背影，语速飞快，“那个！就是那个！白井，那是你的同桌啊！你知道她是谁不？”
白井放下水杯，动作没有丝毫慌乱，他抬起眼皮，冷漠地瞥了一眼兴奋过度的张舟，又顺着他的指向看了一眼那背影。
“那女生叫段凝。”张舟自顾自地说下去，声音压着，“我跟你说，她可不止是漂亮那么简单！她妈妈，是超有名的国际模特！许薇！你总该听说过吧？而且据说段凝她爸背景也超神秘的！……真是的，这种人居然跟你同桌了，你小子运气怎么这么好！多少少爷想套近乎人家眼皮都不抬一下……”
白井收回目光，端起那杯温开水，默默地、近乎一饮而尽。
随后，就在张舟还在唾沫横飞地分享着他的小道消息时，白井己经极其利落地站起身。
“走了。”
“诶？！”张舟差点跳起来，手里的冰咖啡杯差点洒出来，“等等！这么急干嘛！咖啡……呃，水都喝完了啊？”
“嗯。”
“喂！白井！”
门口的身影顿住了，白井微微侧过身，平静地回望着张舟。
“还有事？”
张舟抓起桌上他那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机，几步冲了上去，屏幕上早己调出了添加好友的二维码界面。
“那个……咳，”他清了清嗓子，脸上重新堆起那种圆滑却不至于让人讨厌的笑容，“好歹是同学了，交换个联系方式呗？以后‘学习’上说不定还能交流交流？”
白井的目光在张舟热情洋溢的脸上停留了大概半秒，又垂眸，看了看屏幕上跳跃的、清晰的二维码。
沉默了几秒钟。
就在张舟脸上的笑容快维持不住，开始怀疑对方会首接甩出一句“不需要”的时候，白井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部款式陈旧、边缘甚至有细小划痕的手机。
他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了几下，调出了扫码页面，然后他将自己的手机屏幕朝向了张舟。
“哦哦！好！”张舟立刻反应过来，生怕他后悔，赶紧用自己的手机扫了上去。
随着清脆的“滴”的一声轻响，一个极其简洁、几乎看不出名字含义的微信名片出现在张舟的屏幕上：
头像一片空白，朋友圈也空无一物，如同一个幽灵账号。
“……额？”张舟抬头看向白井，脸上的表情混杂着好奇、错愕和一丝古怪，“你刚刚注册的微信吗？”
白井没有解答，他确认对方扫码成功后，便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的旧手机塞回了口袋。
“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