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夹缝中的折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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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十四 章 未寄出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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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时代夹缝中的折戟
作者:
北神树
本章字数:
7550
更新时间:
2025-07-09

暮色沉沉地压下来,将出租屋狭小的窗框染成一片模糊的紫灰色。嘉会胡僵在电脑椅里,像一尊被痛苦和时间共同风化的石像。左肩深处,那粉碎过的骨头在愈合的牢笼里,日复一日地发出沉闷而固执的抗议。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试图将重心稍稍从麻木的右半身移开,都会牵动那片纠缠不清的神经丛,带来一阵从肩胛骨深处蔓延至指尖的、细密而持久的钝痛与电流般的麻刺。

右手的指尖因为长时间维持着敲击键盘的姿势,关节僵硬发酸。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也映着屏幕上那个空白的邮件编辑框。收件人一栏,孤零零地显示着“林薇”。

光标在空白的正文区固执地闪烁,如同无声的催促。

该说什么?道歉?解释?诉说这具残破身体日夜不休的疼痛?描述这间出租屋令人窒息的孤寂?还是……笨拙地表达对豆豆康复进展那点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了什么的喜悦?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找不到一个出口。所有的词句在现实的鸿沟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虚伪。他伤害了她,毁掉了那个家,将她和豆豆拖入了无边的恐惧与绝望。如今,隔着几百公里,隔着豆豆漫长的康复之路,隔着那场几乎将他们彻底撕碎的腥风血雨,任何试图靠近的言语,都可能变成新的负担,新的惊扰。

他最终只打下一行字,删删改改,最终留下:

“豆豆的康复视频看到了,真棒。你辛苦了。注意身体。”

干瘪。客套。如同隔着玻璃的问候。他盯着这行字,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方,迟迟无法落下。它传递不出他心中万分之一的酸楚与思念,也承载不起豆豆那声“爸爸”所带来的、如同海啸般的冲击。他甚至能想象出林薇收到这条信息时的表情——或许是无言的沉默,或许是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又或许是那层早己冰封的平静下,更深沉的疏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犹疑时刻,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嘉会胡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左肩的钝痛瞬间变得尖锐。这个时间,谁会来?他艰难地扶着椅背站起,忍着痛楚挪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

门外站着的是刘小军。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手里却提着一个与穿着格格不入的、印着卡通图案的纸袋子,脸上带着风尘仆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嘉哥?”刘小军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嘉会胡松了口气,打开了门。

“小军?你怎么……”嘉会胡有些意外,侧身让他进来。狭小的空间瞬间显得更加逼仄。

“出差路过这边,刚开完会,想着上来看看你。”刘小军走进来,目光快速扫过这间简陋到近乎寒酸的出租屋,落在那张堆满了书籍、药瓶和笔记本电脑的旧桌子上,又落在嘉会胡明显塌陷、被支架束缚着的左肩上,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他把那个卡通纸袋放在唯一还算干净的床沿上。“顺便……给豆豆带了点小东西,上次听你说他在康复……就买了点益智玩具和画具。”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嫂子……和豆豆,还好吧?”

“嗯。”嘉会胡应了一声,声音干涩。他示意刘小军坐下,自己则靠在桌沿,右臂支撑着身体以减轻左肩的负担。“豆豆恢复得比预期好,在努力学说话。林薇……带他在老家,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刘小军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急切地说:“嘉哥,启点那边……位置还给你留着呢!技术总监,真的!架构设计,关键难题攻关,带团队……都等你!年薪再加五万也没问题!你这……”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嘉会胡的伤肩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惋惜和不解,“你这窝在这里弄这些……太屈才了!也太遭罪了!”他指了指屏幕上暂停的首播界面和嘉会胡那明显因过度使用而微微颤抖的右手。

嘉会胡沉默着。那份金光闪闪的Offer,那代表着地位、金钱、重新被主流认可的“岸”,又一次被推到了他面前,带着刘小军真诚的、为他“不值”的热切。诱惑的巨浪再次翻涌,几乎要拍碎他心中那块刚刚垒砌起的、名为“豆豆”和“追光者”们的沙洲。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疲惫和疼痛。这逼仄的环境,这微薄的收入,这日夜折磨的伤残……只要他点头,这一切似乎都能立刻结束。他可以重新拥有宽敞的办公室,丰厚的薪水,专业的团队,不必再忍受这缓慢、笨拙、收入不稳定的“低端”工作。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是林薇发来的消息。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嘉会胡的心猛地一紧。他划开屏幕。

照片的背景是老家县城康复中心那熟悉的、充满童趣的走廊。豆豆穿着小小的、洗得发白的运动服,背对着镜头。他正踮着小脚尖,努力地将一张画纸贴在一个贴满了小朋友作品的展示墙上。

画纸上,用蜡笔涂满了稚拙却鲜艳的色彩。画着三个手拉手的小人。左边的小人个子高高的,画得有些歪扭,但能看出肩膀一边高一边低(嘉会胡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右边的小人扎着小辫子(林薇)。中间的小人最小,被两个大人牵着手,脸上画着一个大大的、歪歪扭扭的笑脸。小人的头顶,用歪歪扭扭的、极其努力写出的几个大字:

“爸爸、妈妈、豆豆”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心酸与无边温暖的热流,瞬间冲垮了嘉会胡所有的防线!他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豆豆的画!他在用他刚刚恢复、还极其笨拙的认知和表达,描绘着他心中的家!那个支离破碎,却依旧被他固执地、用尽全力想要粘合起来的家!

泪水汹涌地冲出眼眶,模糊了屏幕,也模糊了眼前的世界。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刘小军,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呜咽声在狭小的出租屋里低低回响。那幅画,那三个歪歪扭扭手拉手的小人,像一把最温柔的钥匙,打开了他心底最深的闸门。所有的疲惫、疼痛、孤独、自我怀疑,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刘小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惊呆了。他手足无措地站起来,看着嘉会胡因哭泣而颤抖的背影,看着他那只被支架束缚、塌陷畸形的左肩,又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那张模糊的、充满童真的画,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他张了张嘴,想安慰,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脸上充满了复杂的震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敬意。

过了很久,嘉会胡才慢慢平息下来。他胡乱地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水,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他转过身,眼睛红肿,但眼神却异常清澈。

“小军,”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谢谢你的好意,也谢谢启点还看得起我。那个位置……很好,但……不是我的路了。”

他拿起手机,再次看着屏幕上豆豆那幅稚拙却充满力量的画。指尖轻轻拂过屏幕上那三个小人。

“豆豆在学画画了。”他抬起头,看向刘小军,嘴角极其艰难地、却无比真实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个混合着泪水和巨大温柔的笑容,“他在画……我们。”

刘小军看着嘉会胡的笑容,看着他眼中那片被泪水洗过、清晰而坚定的光芒,又看了看那个被放在床沿、印着卡通图案的纸袋。他沉默了许久,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那丝惋惜和不值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触动和理解。

“我明白了,嘉哥。”他站起身,拍了拍嘉会胡那只好着的右臂肩膀,力道很轻,带着尊重,“豆豆的画……真好。真的。”他拿起那个纸袋,轻轻放在嘉会胡的桌上,“这个,给豆豆。我……先走了。”

刘小军离开了。出租屋里重新陷入寂静。暮色彻底褪去,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薄雾,在墙壁上投下迷离的光影。

嘉会胡走到桌边,拿起桌上那张豆豆的画(林薇发来的照片被他保存并打印了出来)。他走到那面贴满了豆豆康复记录、重要知识点便签和课程安排的墙壁前。他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将这幅小小的、色彩鲜艳的画,贴在了最中心、最醒目的位置。

那三个歪歪扭扭手拉手的小人,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温暖而坚定的光芒。

然后,他坐回电脑前,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份空白的、未发出的邮件。光标依旧在闪烁。

他移动鼠标,没有点击发送。而是关掉了邮件编辑框。

他点开了首播软件。登录。调试麦克风。摄像头对准了他红肿未消却异常平静的脸,以及身后那面简陋墙壁上,那幅刚刚被郑重贴上的、豆豆画的“全家福”。

他清了清嗓子,压下喉咙里残留的哽咽和因激动而微微的颤抖,对着麦克风,用清晰而温和的声音,开启了今晚的首播:

“同学们晚上好,欢迎回来。我是嘉会胡。上节课我们讲到循环的嵌套应用,今天,我们继续深入,看看如何用循环来处理更复杂的数据结构,比如,一个列表里的列表……”

他的语速依旧不快,左肩的钝痛让他的声音偶尔带上不易察觉的紧绷。但他的目光沉稳,讲解清晰。当讲到“遍历多层嵌套结构,就像我们一层层剥开一个复杂的洋葱,需要耐心和清晰的路径”时,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墙上豆豆的画,眼神温柔。

公屏上,问题开始跳动。有问具体语法的,有分享自己尝试解决难题的。那个ID“追光者”发了一条:“老师,多层循环的逻辑您捋得真清楚!我卡了三天的问题豁然开朗!谢谢!”

嘉会胡看着那条信息,看着公屏上其他学员跳动的ID,感受着身体深处那持续的低鸣痛楚,也感受着心底那片被豆豆的画、学员们的信任和身后那三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所点燃的、微小却无比坚实的光芒。

窗外的霓虹依旧迷离,映照着这间简陋的出租屋。屏幕的光映着他残破的肩,映着他平静的脸,也映着他眼中那点名为“活着”、“连接”和“归途”的、虽微弱却足以穿透一切迷雾的星火。

那封未寄出的信,最终化作了首播间里温和而清晰的讲解声,融入了窗外无边无际的夜色之中。他知道,有些路,不必用言语去铺就;有些归途,就在这缓慢而坚定的前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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