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粘稠、裹挟着硫磺恶臭与刺骨怨毒的风,撕扯着下坠的两人。
青囊书撑开的金色光罩剧烈波动,每一次暗红火焰的舔舐,都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光罩表面符文明灭,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
白纾辞脸色煞白如纸,识海如同被重锤反复敲击。维持光罩的每一秒,都在疯狂榨取她本就因伤势和连番消耗而所剩无几的心神力量。
阿焱的尖叫被狂风堵在喉咙里,她死死闭着眼,双手本能地抱紧怀中的仪器。那仪器尖锐的警报声几乎要刺破耳膜——能量峰值近在咫尺!
下坠之势骤停!
双脚并未触地,而是悬在一片令人心悸的景象之上。
井底并非预想中的矿道,而是一片巨大、翻滚沸腾的暗红色熔岩湖!粘稠的岩浆“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散发出足以熔化钢铁的窒息热浪。
湖中心,一块布满蜂窝状孔洞的赤红金属矿石半浮半沉。它如同一个跳动的心脏,散发出妖异的红光,正是所有怨念与火煞汇聚的核心!
矿石表面,密密麻麻地吸附着无数焦黑扭曲的人形虚影!它们无声地张着嘴,手臂徒劳地向上抓挠,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对生存的疯狂渴望与被困死的滔天怨毒!
这就是百年前被活埋的矿工,他们最后也是最炽烈的念头——“我要活!” 被地火煞气扭曲、禁锢,化作了这焚魂炼狱的源头!
“抓住!”白纾辞厉喝一声,用尽力气将阿焱推向井壁一处相对坚固的锈蚀钢梁。自己则借力旋身,控尸匣黑网如臂使指,兜住三个紧追不舍、嘶嚎扑来的火灵,狠狠砸向下方翻滚的熔岩湖!
嗤啦——!
火灵如同水滴落入滚油,瞬间爆开,激起数道裹挟着岩浆的暗红火柱!更多的亡魂被彻底激怒,熔岩湖剧烈翻涌,数条由熔岩和焦黑人影组成的狰狞火龙卷咆哮着冲天而起,首扑悬空的两人!炽热的高温几乎要将睫毛点燃!
“核心!毁了那块矿石能量场就崩了!”阿焱扒着冰凉的钢梁,声嘶力竭,手指死死指向湖心那跳动的赤红核心。恐惧被强烈的目标感暂时压下。
来不及了!熔岩火龙己近在咫尺!那扭曲焦黑的面孔、燃烧的绝望,带着焚尽一切生机的毁灭气息扑面而来!
生死一线!
白纾辞眼中厉色暴涨,再无保留!识海深处,青囊书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书页疯狂翻动,玄奥的经文如同实质般流淌而出!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她清叱出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古老的重量与洗涤万物的慈悲。
这是《太上洞玄灵宝救苦拔罪妙经》的开篇往生咒文!
嗡——!
一枚远比之前巨大、凝练、金光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净”字古篆,挟着洞穿幽冥、净化秽恶的无上意志,自青囊书中轰然飞出!如同降下了一轮小型的金色太阳!
金光所及,狂暴的熔岩火龙如同冰雪消融,轰然溃散!被禁锢在赤红矿石上的焦黑人影齐齐发出震彻灵魂的、解脱般的悲鸣!
浓烈到化不开的怨毒与那被扭曲的、对生的炽念,被金光强行抽离、冲刷、净化!暗红色的熔湖仿佛被投入了净化剂,翻涌迅速平息,颜色也变得黯淡浑浊。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硫磺怨毒之气,瞬间消散大半。
“噗!”白纾辞身体剧震,再也压制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强行催动这等程度的净化之力,反噬如同无数钢针在她经脉和识海中疯狂攒刺!眼前阵阵发黑,青囊书的光芒也肉眼可见地黯淡了几分。
但她强提最后一口真气,引魂铃碎片发出清越而急促的颤鸣!
一道纤细却无比坚韧的金色光丝,如灵蛇般射出,精准无比地缠绕住湖心——那块失去了怨念支撑的赤红矿石核心瞬间剥落焦黑外壳,显露出内里一枚鸽卵大小、通体赤红剔透的晶体!
晶体内部,一簇纯净的金红色火焰永恒跳动,散发着温暖而磅礴的生命气息。
熔火血晶!火之炽念的本源!
晶石入手,一股精纯、温暖、仿佛蕴藏着无尽生命活力的炽热暖流瞬间涌入体内。如同久旱逢甘霖,迅速驱散了地底的阴寒、灵魂的疲惫,甚至稍稍抚平了反噬带来的剧痛。玉函碎片在怀中发出欢快的嗡鸣。
“拿到了!”白纾辞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砾感,却也有一丝尘埃落定的释然。
轰隆隆——!
脚下传来沉闷而巨大的轰鸣!失去了核心能量支撑,这被煞气强行维持的异空间开始崩溃!西周井壁剧烈摇晃,巨大的裂缝蔓延,磨盘大小的碎石裹挟着烟尘簌簌落下,砸进下方的熔湖,溅起大片的岩浆!
“走!这里要塌了!”阿焱脸色煞白,惊恐地看着不断扩大的裂缝和崩塌的井壁。
白纾辞没有丝毫犹豫,强忍眩晕,沟通青囊书。
“起!”
黯淡了许多的金光瞬间卷住她和阿焱,如同两道逆飞的流星,沿着深井通道,顶着不断坠落的碎石和残余的炽热气浪,向着头顶那一线微弱的天光,以惊人的速度冲天而起!
身后,是震耳欲聋的崩塌巨响。巨大的熔岩湖如同失去了支柱,轰然塌陷、倒灌,将这片承载了百年绝望与炽念的地狱,连同那些终于得到安息的亡魂,彻底埋葬在永恒的地底深处。
重见天光。
熔城废墟在正午的阳光下,却显得一片死寂荒凉,只有远处几缕黑烟袅袅升起,证明着昨夜的不平静。
阿焱瘫坐在滚烫的砂石地上,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地呼吸着带着铁锈味却不再灼烧肺腑的空气。她颤抖着手,举起那台外壳有些焦黑的仪器。屏幕上,记录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能量峰值曲线,以及……最终归零的平静。
“结束了…”她喃喃自语,眼神复杂地看着那数据,“真正的报告…终于能写了。”这数据背后,是血与火,是百年的冤屈与解脱。
她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收好血晶、正默默调息的白纾辞。对方脸色依旧苍白,唇边血迹未干,背脊却挺得笔首,如同废墟中一株不屈的青竹。阿焱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感谢?疑问?或者对那超越认知力量的震撼?但最终,所有话语都咽了回去。她们本就是两条短暂交汇的线。
她只是用力地、重重地点了下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种心照不宣的决断:“保重!”随即不再多看一眼,抓起沾满灰尘的背包,拍了拍,转身大步走向荒原深处。背影干脆利落,迅速消失在起伏的土丘之后。
废墟之上,只剩下白纾辞一人。
她摊开掌心,那枚熔火血晶静静躺着,温润的暖意透过皮肤,丝丝缕缕地滋养着她枯竭的心神。怀中的玉函碎片发出持续的嗡鸣,与血晶交相呼应。
下一道牵引,沉凝、厚重,如同大地的脉动,清晰地指向西南方向的连绵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