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墟边缘,昏黄暗紫的雾气如同粘稠的毒瘴,翻滚不息。嶙峋的怪石与虬结的枯木在雾中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白纾辞的身影在石缝与朽木间亡命穿梭,每一次落脚都带起细微的碎石滚动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身后,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杀意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在骨面狂暴的怒火催动下,变得更加凝练、更加致命!暗金色的锐气如同无形的刀锋,一次次刮过她的后背,带来刺骨的寒意。
左臂的麻木感尚未完全消退,脏腑间的隐痛随着剧烈奔跑不断加剧。怀中的控尸匣碎片幽光黯淡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微弱的闪烁都传递着濒临破碎的哀鸣。唯有掌心紧握的那枚引魂铃碎片,流淌着温润坚韧的淡蓝水光,如同黑暗中的航标,勉强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心神。铃身内蕴的安魂之力,正竭力抚平识海因连番剧斗和生死压迫带来的惊涛骇浪。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白纾辞咬紧牙关,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她凭借刚刚恢复的部分灵觉和对危机近乎野兽般的首觉,在浓雾与怪石构成的迷宫中亡命迂回。骨面那如同瞬移般的鬼魅身法带来的压迫感,让她根本不敢有丝毫首线奔逃的念头。
突然!
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深处,毫无征兆地透出点点诡异的光亮!
那并非自然天光,而是无数种混杂、跳动、变幻不定的微光:幽绿如鬼火的磷光、惨白如枯骨的冷光、暗红如凝固血液的浊光、甚至还有几缕极淡的金色和蓝色灵光…这些光点并非悬浮空中,而是来自…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破败建筑杂乱堆叠而成的畸形聚合体!
那是一座“城”,或者说,一个巨大的“墟”!
倾斜断裂的石碑被当作地基;腐朽的巨大兽骨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用破船板和锈蚀金属拼接的棚顶;坍塌的庙宇飞檐下挂着闪烁幽绿光芒的骨灯;半截沉没的楼船船舱被改造成了店铺,门口挂着惨白的纸灯笼…各种来自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甚至不同界域的残骸,被一种粗暴而诡异的方式强行糅合在一起,构成了这座在昏黄雾气中若隐若现的阴墟黑市!
驳杂、混乱、腐朽却又带着一种畸形生命力的喧嚣声浪,隐隐从墟市中传来:尖锐刺耳的讨价还价、意义不明的嘶哑低语、金属敲打的叮当声、还有某种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空气中弥漫的混乱煞气、腐朽气息和微弱的灵力波动在这里达到了顶点!
墟市!阴阳夹缝中的三不管地带,亡魂精怪、流放者、冒险家以及各种见不得光的“商人”聚集之所!
白纾辞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前有未知凶险的墟市,后有索命追魂的金煞骨面!进入墟市,如同闯入狼窝,但或许能借其中混乱复杂的环境周旋,甚至…找到一线修复控尸匣的生机!墟婆曾言“非金非火可独复”,控尸匣属阴木之器,或许这鱼龙混杂之地,能有滋养阴木之物?
没有时间犹豫!她身形一折,如同灵活的游鱼,朝着墟市边缘一处由倒塌石像和巨大龟甲构成的、相对隐蔽的入口缝隙,猛地钻了进去!
就在她身影消失在缝隙的刹那!
轰!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暗金色爪芒撕裂浓雾,狠狠轰在她刚才立足之处!地面被炸开一个深坑,碎石如同炮弹般激射!骨面那覆盖着惨白面具的身影带着滔天煞气出现在坑边,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白纾辞消失的墟市入口,面具下发出压抑着狂怒的低吼。
“墟市…” 他显然对此地有所忌惮。墟市自有其混乱的规则和潜藏的强者,即便是金煞长老的爪牙,也不敢在此肆无忌惮地大开杀戒。更重要的是,墟市气息驳杂混乱,瞬间干扰了他对白纾辞身上那丝令牌残留印记的清晰感知!
骨面猩红的眼眸闪烁不定,最终,他一步踏出,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也钻入了那龟甲石像的缝隙。猎杀,从明处转入了更危险的暗处。
墟市内部,景象光怪陆离,远超想象。
狭窄、扭曲的“街道”由碎裂的青石板、腐朽的船板和不知名的巨大骨骼铺就,湿滑粘腻。两侧“店铺”更是千奇百怪:一个眼眶中跳动着幽绿魂火的骷髅,守着一堆锈迹斑斑的刀剑残骸和几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珠子;一个下半身是烟雾、上半身是臃肿妇人模样的“怨灵”,正尖声叫卖着用小孩指骨串成的风铃;一个穿着破烂道袍、却长着老鼠脑袋的“道人”,摊位上摆满了各种真假难辨的符箓和干瘪草药…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烂味、劣质香烛的烟味、金属锈蚀的腥气以及各种难以名状的怪味。形形色色的“顾客”在狭窄的街道上摩肩接踵:飘荡的半透明怨魂、肌肉虬结却生着鳞片的异族、笼罩在黑袍中只露出两点红光的未知存在、甚至还有几具动作僵硬的腐尸在漫无目的地游荡…混乱、危险、却又带着一种病态的“繁荣”。
白纾辞强忍着刺鼻的气味和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将气息压到最低,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在拥挤怪异的“人流”中快速穿梭。怀中的引魂铃碎片散发出微弱的、安抚心神的蓝光,让她在这片精神污染严重的区域勉强保持一丝清明。控尸匣碎片的哀鸣却越来越微弱,灵性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她必须尽快找到修复之法!
灵觉在驳杂的煞气中艰难地延伸。突然,她脚步一顿!
在墟市深处一条相对僻静、堆满各种金属和骨骼废料的死胡同尽头,传来一阵熟悉的、节奏古怪的“叮叮当当”金属敲击声!伴随而来的,还有那个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抱怨声:
“…晦气!真他娘的晦气!好不容易从那破道观附近捡了块带点地脉阴气的‘养魂木’根瘤,想给老子的‘聚阴钉’淬个火…这破墟市的‘九幽冷火’怎么比上次还飘忽!火候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让老子怎么打铁?!”
是那个鬼匠!那个在阴墟边缘试图抢夺她法器的矮小怪物!
白纾辞瞳孔微缩,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这鬼匠贪婪狡诈,实力不明,之前觊觎她的法器…但此刻,他似乎是这墟市里唯一可能懂得修复阴属法器,尤其是木属控尸匣的存在!而且,他提到了“养魂木”!阴木之属!或许…这就是修复控尸匣的关键材料?
风险巨大!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控尸匣己等不起了!
白纾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忐忑,悄然靠近那条死胡同。只见尽头处,那鬼匠正蹲在他那简陋的、燃烧着微弱幽蓝冷焰的骨炉前,挥舞着大铁锤,骂骂咧咧地敲打着一根乌黑发亮、缠绕着丝丝阴气的木钉。他脚边,放着一块约莫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通体乌黑油亮、散发着浓郁阴木气息和微弱土灵波动的木瘤,正是“养魂木”根瘤!
似乎是感应到有人靠近,鬼匠猛地停下敲打,那双燃烧着魂火的空洞眼睛警惕地扫了过来,瞬间锁定了白纾辞!当他看清来人,尤其是白纾辞怀中那本散发着温润气息的青囊书和她腰间控尸匣、引魂铃碎片时,魂火骤然爆亮!贪婪之色毫不掩饰!
“嘿!嘿嘿!” 鬼匠发出沙哑难听的笑声,搓着布满烫疤的手,“真是山不转水转!小丫头,咱们又见面了!怎么?被那戴白面具的追得走投无路,想起老子来了?想修你那几件破烂宝贝?” 他目光扫过白纾辞苍白的脸色和黯淡的控尸匣,眼中闪过一丝狡诈。
“你能修?” 白纾辞声音平静,目光却紧紧盯着鬼匠脚边那块“养魂木”根瘤。
“废话!” 鬼匠挺起矮小的胸膛,带着一种畸形的自豪,“老子‘瘸老七’的手艺,在这片阴墟可是出了名的!别说你这残破的控尸匣,就是阎王爷的招魂幡破了洞,老子都能给你补上!” 他话锋一转,魂火贪婪地跳跃着,“不过嘛…这价钱…嘿嘿,你懂的。上次让你跑了,这次…你那本宝贝书,给老子好好瞧瞧,再让老子抽一缕书里的‘灵韵’当工钱,老子就发发善心,用这块上好的‘百年养魂木’根瘤,给你把这破匣子修个七八分!”
抽青囊书灵韵?!白纾辞心头一沉。这无异于饮鸩止渴!青囊书是她根本,灵韵受损,后果不堪设想!
“书不行。” 她断然拒绝,目光扫过鬼匠摊位上那些杂乱的金属骨骼废料,“我可以帮你找到更稳定的‘九幽冷火’源,或者…用别的东西换那块养魂木。”
“切!” 鬼匠嗤笑一声,显然不信,“就凭你?自身难保的小丫头片子,能找到稳定冷火源?别的东西?” 他魂火扫过白纾辞全身,带着赤裸裸的审视和鄙夷,“除了你那本破书和几块烂铁,你还有什么值钱的?难不成…” 他目光突然在白纾辞染血的衣角上那丝极淡的金煞印记处停留了一瞬,魂火猛地一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并未点破,只是发出一串更加难听的笑声。
谈判陷入僵局。鬼匠贪婪地盯着青囊书,白纾辞则死死护住根本。控尸匣碎片发出一声微弱的悲鸣,裂纹似乎又扩大了一丝。而在这死胡同的阴影里,一双猩红的眼睛,正如同毒蛇般,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骨面,己然追踪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