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囊斋内,檀香袅袅。张建国那带着哭腔的叙述和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周正”二字,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带着冰冷的紧迫感。
白纾辞没有立刻接听电话。她看向泪流满面的张建国,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张师傅,你女儿的情况我大概清楚了。别急,我稍后就跟你过去看看。现在,请在外面稍等片刻,我处理一个紧急电话。”
张建国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抹着眼泪,千恩万谢地退到了门外廊下。
白纾辞这才拿起手机,划过接听键。
“周队。”
“白小姐!你身体怎么样?”周正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关切,但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急切和凝重。
“无碍。有进展?”白纾辞言简意赅。
“有!重大进展!”周正语速很快,“关于孙桂香!我们查了她死前一周的行踪,非常规律,就是家、菜市场、社区公园。接触的都是老街坊。但是!就在她去世前三天,她去过一趟城隍庙街那边的老中医馆‘济世堂’!”
“济世堂?”白纾辞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一个口碑不错的老字号。
“对!我们找到了当天的监控!孙桂香进去的时候好好的,出来的时候…神情有点恍惚,走路也有点不稳!我们立刻传唤了‘济世堂’的坐堂老中医李守仁,还有他的两个学徒。”周正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寒意,“结果你猜怎么着?其中一个叫刘三的学徒,昨晚就失踪了!手机关机,住处人去楼空!而另一个学徒王海,面对询问支支吾吾,最后扛不住压力,交代了!”
周正顿了顿,似乎在平复情绪:“王海说,那天孙桂香是去看腰腿疼的旧疾。李大夫开了方子,刘三负责抓药。但王海无意中看到,刘三在抓药的时候,偷偷往孙桂香的药包里,塞了一个…一个用黑纸包着的小东西!王海当时就觉得那纸包阴气森森的,问刘三是什么,刘三只说是李大夫交代加的秘药,让他别多问。王海胆小,就没敢再吭声。”
黑纸包着的小东西!白纾辞眼神一凝!那很可能就是控尸匣里被取走的邪物核心!在孙桂香生前就被埋入体内,以她的生机和魂魄为温床!
“刘三什么背景?”白纾辞追问。
“正在查!这家伙是半年前才到‘济世堂’当学徒的,身份登记是假的!我们通过技术手段恢复了他住处一台被砸坏的旧电脑里部分数据,发现他经常登录一些暗网论坛,浏览和交易一些…极其邪门的东西!其中一个加密联系人的备注是——”周正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深切的寒意,“‘鬼手’!”
鬼手!
一个代号,却带着扑面而来的阴森邪气!
“他最后一次登录是在前天深夜,也就是殡仪馆出事前几个小时!IP地址显示在城南老棉纺厂附近的一个黑网吧!”周正补充道,“另外,殡仪馆那边也查清了。监控失效是人为破坏了备用电源线路,手法很专业,避开了主线路报警。而昨晚十一点前,唯一一个单独进入过停尸区域外围(更衣消毒区)的,是一个穿着维修工制服、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身形…和刘三吻合!他借口检查制冷管道阀门,有工作人员短暂放行,时间足够他溜进停尸房区域做手脚!”
线索瞬间串联!一个阴险毒辣的局!
刘三(鬼手)以学徒身份潜入“济世堂”,将邪物核心暗中植入孙桂香体内。待孙桂香死后,遗体送往殡仪馆。他提前破坏监控,利用维修工身份混入,在特定时间点(极阴之时)引动邪物核心,利用孙桂香的尸体和魂魄作为“引信”和“放大器”,发动了“尸坐惊堂”煞局!其目的,就是在煞局阴气达到顶点时,取走那被“温养”得更加精纯强大的邪物核心!
而城南老棉纺厂…正是刚才张建国所说,他女儿张娟撞邪的地方!
“城南老棉纺厂宿舍区…”白纾辞的声音低沉下来,“我这边刚接到一个求助,一个看门人的女儿,也出现了类似殡仪馆尸体的‘无声诡笑’症状,并且感觉被无形之物窥视,就在棉纺厂宿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周正倒吸冷气的声音:“妈的!那混蛋就在那片区域活动!他取走邪物核心后没有离开,反而就近寻找新的目标?或者…那地方本身就有什么吸引他?”
“都有可能。”白纾辞当机立断,“周队,我需要张建国家的地址,以及刘三(鬼手)最后出现网吧的具置。我立刻去张家查看情况。你那边,重点排查棉纺厂区所有废弃厂房、地下室、出租屋,尤其是靠近宿舍区、阴气重的地方!秦法医那里那个凹槽底座碎片,或许可以尝试用高精度光谱扫描其残留的能量‘指纹’,如果能找到匹配的微弱辐射源,就能锁定核心位置!”
“明白!地址和位置我马上发你手机!排查和扫描立刻安排!白小姐,你务必小心!那家伙…极度危险!”周正语气凝重。
挂断电话,周正的信息很快传来。白纾辞收起手机,拿起布包,将引魂铃、罗盘、符箓以及那个控尸匣碎片小包仔细收好。她走到门口,对焦急等待的张建国道:“张师傅,我们走。”
城南老棉纺厂早己破产多年,锈迹斑斑的巨大厂房如同钢铁巨兽的残骸,沉默地矗立在城市边缘。与之毗邻的职工宿舍区,则是另一番景象。几栋灰扑扑的筒子楼挤在一起,墙壁斑驳脱落,楼道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陈旧和一种若有若无的…压抑感。这里居住的多是像张建国这样的老职工或低收入租客。
张建国的家在靠里一栋筒子楼的顶层,位置偏僻。推开那扇油漆剥落的木门,一股混合着廉价药味、饭菜味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陈设简单陈旧,光线昏暗。
“小娟…小娟?”张建国小心翼翼地呼唤着,声音带着颤抖。
一个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的年轻女孩蜷缩在靠窗的一张旧沙发里。她正是张娟。听到声音,她缓缓转过头。她的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眼神空洞茫然,像是蒙着一层灰翳,对父亲和陌生人的到来反应迟钝。
“娟儿,这位是白小姐…是来帮你的…”张建国声音哽咽。
张娟的目光在白纾辞脸上停留了几秒,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又缓缓移开,重新投向窗外。窗外是另一栋破败的宿舍楼侧面,以及一小片杂草丛生的空地。
白纾辞没有立刻靠近张娟。她站在门口,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房间。房间不大,一室一厅,陈设简单。她的视线最终落在那扇窗户上。窗户是老式的木框玻璃窗,玻璃有些模糊,窗外正对着的,是那片空地尽头,一堵高高的、爬满了枯萎藤蔓的围墙。围墙后面,就是废弃厂区巨大的、黑洞洞的车间窗户。
“张师傅,你女儿说总觉得窗外有人盯着她?是那个方向吗?”白纾辞指向窗外。
“对对对!”张建国连忙点头,“就是那片空地!还有围墙后面那黑乎乎的厂房!我看了好多遍,啥也没有啊!”
白纾辞走到窗边,仔细查看窗框、玻璃。指尖拂过窗台内侧的灰尘,微微一顿。在靠近窗锁的位置,灰尘上有几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刮痕,像是被某种尖锐纤细的东西划过。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与控尸匣碎片同源的阴冷气息,如同冰冷的蛛丝,萦绕在窗缝附近!
不是错觉!有东西来过!而且残留的气息,与殡仪馆煞源核心高度相似!
她不动声色,从布包中取出罗盘。铜盘入手冰凉,中央天池指针并未剧烈震颤,而是像被无形的磁场所吸引,指针尖端微微下沉,带着一种迟滞的、指向窗外的倾斜感!盘面上,代表阴煞的刻度隐隐泛着晦暗的光泽。
“张师傅,那栋废弃厂房,平时有人进出吗?”白纾辞问。
“没…没有!”张建国摇头,“厂子早废了,大门锁着,里面听说都塌得差不多了,又脏又危险,没人去!就是…就是有时候晚上,能听到里面好像有野猫打架,或者铁皮被风吹得哗啦响…”
野猫?铁皮响?白纾辞心中冷笑。她再次看向沙发上的张娟。女孩依旧呆呆地望着窗外,眼神空洞。
白纾辞缓步走到张娟面前,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齐。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润纯净的灵力光点,缓缓点向张娟的眉心印堂穴。这是最温和的探查手法,不会惊扰神魂,却能感知其体内气息流转。
指尖尚未触及皮肤,张娟那空洞的眼神陡然一变!一丝极其隐晦的、冰冷怨毒的光芒在她眼底深处一闪而逝!她的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同时,白纾辞敏锐地感觉到,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阴寒气息,如同受惊的毒蛇,瞬间从张娟的眉心缩了回去,隐藏到她身体更深、更混沌的地方!
果然!她的体内,被植入了一丝与核心邪物同源的阴煞之气!如同一个微型的“接收器”和“锚点”!这丝阴气平时蛰伏,影响她的神智,制造被窥视的幻觉,并在特定条件下(比如强烈的恐惧或阴气刺激),会引动她表现出那种无声的诡笑!这更像是某种标记…或者…实验?
白纾辞收回手指,心中了然。张娟并非被女鬼缠身,而是被“鬼手”选中的、一个活着的“温床”或“实验品”!那丝阴气如同种子,若放任不管,它可能会汲取张娟的生机慢慢壮大,也可能在某个时刻被“鬼手”引爆或回收!
“白…白小姐,我女儿她…”张建国紧张地问。
“暂时无性命之忧。”白纾辞站起身,没有解释太多,“但我需要去那片废弃厂房看看。张师傅,你留在家里,锁好门窗,看好女儿。无论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这枚符你拿着,贴在女儿床头。”她取出一张普通的安魂符递给张建国。
张建国如获至宝,紧紧攥住符纸。
白纾辞转身出门,身影没入昏暗的楼道。她没有立刻前往废弃厂区,而是先走到筒子楼侧面一个隐蔽的角落,拿出手机,拨通了周正的电话,快速将张娟体内发现阴气残留以及废弃厂房有重大嫌疑的情况告知。
“明白!我们的人己经包围了厂区外围!秦法医那边刚传来消息,凹槽底座碎片的光谱扫描完成,捕捉到一种独特的、类似低温等离子体的异常辐射‘指纹’!便携式探测器正在调试,一旦靠近核心邪物一定范围,就能报警!”周正的声音带着破案的兴奋和紧张,“白小姐,你先别轻举妄动!等我们…”
“来不及了。”白纾辞打断他,目光锐利地投向不远处那堵高墙后巨大的、黑洞洞的厂房轮廓,“他己经知道我来了。而且,他似乎在‘邀请’我进去。”
她话音未落,布包深处,那个包裹着控尸匣碎片的小包,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碎片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隔着布包都能感受到它传递出的、指向废弃厂房深处的、冰冷而急切的脉动!
与此同时,她口袋里的老旧手机,屏幕自动亮起。
一条新的短信,来自那个熟悉的陌生号码:
“青囊一脉,果然名不虚传。我在三号车间,恭候大驾。”
冰冷的文字,带着赤裸裸的挑衅和掌控一切的傲慢。
白纾辞眼神瞬间冷冽如冰霜。她收起手机,不再犹豫,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翻过那堵布满枯藤的高墙,落入了杂草丛生的废弃厂区。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尘埃的味道,死寂得如同坟墓。
她根据罗盘的指引和周正发来的位置,避开地上散落的钢筋铁皮,朝着厂区深处那栋编号为“3”的巨大车间潜行而去。布包中的碎片震动越来越强烈,如同心脏的鼓点。
靠近三号车间巨大的、半敞着的锈蚀铁门时,白纾辞脚步猛地一顿!
她的引魂铃,在布包深处,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
叮…铃…
不是示警的尖锐嗡鸣,而是一种带着迷惑、迟疑的低鸣。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熟悉又陌生、强大而混乱的气息。
就在引魂铃低鸣的同时,白纾辞的瞳孔骤然收缩!
借着车间内昏暗的光线,她看到,在巨大空旷的车间中央,布满灰尘和油污的水泥地上,静静地盘膝坐着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一身沾满油污、早己看不出原色的工装,背对着门口,身形枯瘦。一头乱糟糟的花白头发垂在肩头。他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塑。
而在那人影身前的地面上,摆放着一个东西——
正是那个控尸匣残留的凹槽底座!底座上,一颗鸽子蛋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却流转着暗紫色诡异光晕的珠子,正静静地悬浮着!珠子散发着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阴煞之气,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光线和生机!
是那颗被取走的邪物核心——“阴煞珠”!
然而,让白纾辞心神剧震的,并非这阴煞珠本身。
而是那个盘膝而坐的枯瘦人影,以及他身边散落的几件物品——
一柄断裂的、刻满符文的桃木剑。
几面碎裂的、绘着八卦图案的铜镜。
还有…一个被踩扁了的、黄铜铃铛!那铃铛的样式,竟与白纾辞的引魂铃有七八分相似!
更让白纾辞血液几乎冻结的是,在那人低垂的头颅侧后方,水泥地上,用暗红色的、早己干涸的液体,写着一个扭曲狰狞的大字:
“叛”!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愤怒与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白纾辞的全身!她握着引魂铃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个枯瘦的身影…那柄断裂的桃木剑…那破碎的八卦镜…还有那个被踩扁的、属于白家外门信物的黄铜引魂铃…
以及那个用血写就的、触目惊心的“叛”字!
这个盘膝坐死在车间中央的人…难道是…当年白家覆灭时,侥幸逃脱却又被追杀的某位外门弟子?他追踪“鬼手”至此,却最终不敌,命丧黄泉?“鬼手”故意将他摆在这里,留下这个血字…是示威?还是…别有所指?
“鬼手”在哪里?
眼前的死者和阴煞珠,是陷阱?还是诱饵?
白纾辞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和滔天怒火,引魂铃悬浮身前,金光护体,一步踏入了那如同巨兽之口、充满死亡与阴谋气息的三号车间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