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饭店的长廊浸在陈年檀烟里，张日汕指尖的软布反复擦过手机屏幕，蓝光在他深刻的眼纹间明明灭灭。
"不知道。"他头也不抬，手腕上的双响环传出响声，却被陈丁巨拍桌的声响猛地截断——"我知道！那高中生背上的图，跟古潼京有关！"
"古潼京？！"李取闹的佛珠"啪嗒"坠地，人下意识往齐案眉身边缩了半寸。齐案眉眼尾的朱砂痣剧烈颤动，丹蔻深深掐进掌心，想起佛爷当年三令五申时案几上震落的茶盏。
陈丁巨单脚踩上太师椅，皮鞋底碾过张日山的会议记录，"古玩交流鉴定协会"的"鉴"字渐渐洇成模糊的墨迹："佛爷说过九门不动古潼京的东西，可现在吴斜都下去了！"他邪笑时露出后槽牙，"规矩都破了，还守着这空壳子喝西北风？"
"没错！"李取闹慌忙点头，绸缎马褂上的盘花纽扣在灯下发亮，"吴斜能去，凭什么我们不能？"
张日汕缓缓合上软布，手机在掌心转出冷光。他抬眼的刹那，檐角铜铃无风自响，惊得李取闹打了个寒噤。
"吴斜破规矩是他的事，"他的声音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你们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古潼京的事，我会处理。"
陈丁巨嗤笑着把鞋底在桌腿上蹭出白印："处理？九门协会现在就是个摆设！"他突然起身拽起被绑的坎肩，麻绳在青砖上拖出刺耳声响，"我跟这小弟还有私话，失陪了！”
"站住。"张日汕起身的瞬间，手机磕啪"地撞在桌沿，他的影子将陈丁巨整个罩住，"人留下。"
“我请的客，凭什么留？"陈丁巨后腰的匕首寒光映着张日汕古井无波的眼。
张日汕往前半步，鼻尖几乎撞上对方："你把人绑到我眼皮底下，还想全身而退？"空气里突然漫开若有似无的硝烟味。
陈丁巨挑眉刚要拽人，张日山的手机己狠狠砸在他小臂上。"啪"的脆响混着骨节错位的闷哼，他踉跄时左脸又挨了记耳光，力道大得让他咬碎后槽牙，血沫喷在黄严的尸布上。
"老东西！"陈丁巨挥拳砸向对方胸口，指骨却像撞在铁块上。他再次出拳时，张日山突然后倒反抄他手腕，膝盖狠狠顶进他后腰。陈丁巨被掼在桌上，砚台里的墨汁泼了满身，手机屏幕贴着他下颚划出细痕。
他挣扎着抬头，又被一脚踹在肩胛骨间，踉跄着扑向黄严的尸体。李取闹刚捡起的佛珠再次散落，滚到张日汕脚边却不敢去捡。
张日汕甩了甩手腕，想起民国时腰间总别着的勃朗宁——那时他在新月饭店一枪崩过赊账的军阀，如今收了性子，却仍在陈丁巨后颈留下青黑指印。
他双手插兜碾过地上陈丁巨打落的牙齿："古潼京的事，我会处理。"
陈丁巨抹着嘴角的血狞笑："护得这么紧，你跟吴斜什么关系？"
"没关系。"手机震动时，张日汕瞥到尹南枫的消息："老不死，再不开完会我把你那箱老普洱茶全喂猫。"
陈丁巨突然疯了似的扑来："肯定是吴斜！你们果然暗地里勾着！"张日山肘击撞在他胸口，闷响惊得灰猫窜上房梁。
"你长辈没教过你，别打扰别人看手机？"他掸着袖口，"这事警察会管，谁借题发挥就是给九门惹事。"陈丁巨骂骂咧咧背起黄严的尸体，腐液滴在青砖上，和另外两个一起消失在回廊。
张日汕给坎肩松绑时，青年从鞋里掏出皱纸："老板说见姓张的就交信。"展开的纸角沾着沙粒，"不破不立"西个字墨迹未干。他嫌弃地用手帕包着纸角，突然想起当年吴斜在新月饭店点天灯的模样，跟纸条上这混不吝的笔锋如出一辙。
"西个字就想让我帮忙？"他把纸条塞进袖袋，听见坎肩肚子咕咕叫，朝侍女挥手，"住下吧，等吴斜把古潼京的天捅破了，我再跟他算账。"嗯……要在族长不在的时候算账。
手机又亮起来，尹南枫发来照片：苏万正拿他的老普洱茶喂猫（付了钱的），杨好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张日汕望着照片里跳上茶案的猫，忽然想起佛爷说过的话：九门这棵老树，总得有新枝桠戳破天，才知道天有多高。长廊尽头的铜铃在穿堂风里摇晃，将满室未散的血腥气，摇成了新旧时光交错的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