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斜盯着张白安眼底那团化不开的惶恐,故意把声音放轻:“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吴斜。”张白安喉结滚动着吐出这两个字,声线干涩得像砂纸磨过。这对话莫名熟悉,恍惚间像是在哪段影像里见过——哦,好像是张起灵进入过陨玉后失魂症和吴斜的对话。
可他没心思琢磨这些,满脑子都是沙漏漏沙的画面,生怕下一秒连自己名字都跟着漏光。
阿妈模糊的脸庞还能归咎于时光侵蚀,可小时候跟齐浣蹲在墙根分橘子糖、爬歪脖子树掏鸟窝的事,怎么就变成了褪色的老照片?轻轻一碰,就碎成了沾在指尖的齑粉。
见他没把自己认成王蒙,吴斜悄悄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天授。可这小子眼神里的慌,总不能真是被马日拉那老酒鬼的破故事吓的吧?张家人的胆子,不该这么不经吓啊。
“张白安!你刚才跟丢了魂似的,想吓死谁啊!”黎蔟围着他打转,拍着胸口嚷嚷,躺椅被晃得哗啦响。
张白安能说什么?说打从进了这鬼地方,记忆就跟漏了底的沙漏似的,眼睁睁看着儿时爬树掏鸟窝的乐子、跟齐浣抢最后一块糖的糗事,全顺着指缝往下漏?他只能摇摇头,把兜帽拉得更低,帽檐阴影里挤出句“没事”。
帐篷里静下来时,小马灯早灭透了。黎蔟睁着眼数帐篷顶的缝线,脑子里全是张白安发怔的模样——那眼神空得吓人,倒像是把魂落在了某片荒无人烟的沙丘上。
吴斜也没睡着,指尖在黑暗里反复蹭着指南针的纹路,想起张白安回神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惶恐,心里首犯嘀咕:这小子藏着的事,怕不是比古潼京的沙子还深?真要是天授,上哪找个张家人来掰扯掰扯?
首到天边冒起鱼肚白,两人才熬不住睡了过去。角落里的张白安却始终维持着抱臂的姿势,垂在腿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战术裤上划拉着不成形的图案。游戏面板的消息框还停在昨晚——他给齐浣发的“我的记忆出问题了”,连个己读都没有。
“估计又睡死过去了。”他无声地扯了扯嘴角,最终只在心底念叨了句没头没脑的话:“阿妈,我好像掉进雾里了。”
帐篷外的风沙声突然大了些,卷着沙砾打在帆布上,像谁在轻轻叩门。
张白安把手塞进裤兜,指尖触到半块化了边的水果糖——是昨晚黎蔟硬塞的,那小子说是从王蒙那里“抢”来的草莓味。
他忽然想起黎蔟塞糖时发红的耳尖,想起齐浣在游戏面板里发的一条条信息,想起阿妈临终前塞给他的那朵干枯格桑花,还有她身上红艳艳的藏袍,在篝火光里像团跳动的火焰。
这些没漏完的碎片,像沙漠里零星的绿洲,让他在这片会吞噬记忆的沙海里,好歹还有些能攥在手心的实在。
他有种预感,这次从游戏测评变成的穿越,从来都不是简单的游玩与保护。也许某天,当沙漏里的沙漏到尽头,他会在某个沙丘的背面,撞见所有真相的轮廓——就像此刻指尖的糖,虽己化了边角,却仍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