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间的热浪如煮沸的糖浆，将帆布帐篷烘得像口闷罐。
齐浣蜷缩在吱呀作响的金属床上，交叠的双腿蹭得帆布床架簌簌落沙，灰扑扑的裤脚还沾着今早跋涉时的沙砾——指尖掐进皮肤的痛感如此真实，让他忍不住再次怀疑：自己明明是游戏策划师，怎么就成了穿越剧里的倒霉蛋？
帐篷外传来黑瞎子跑调的哼唧声，伴随着金属装备碰撞的轻响。
齐浣下意识摸向腰间，那把被自己称为祖传的匕首的位置空得发烫。
初到沙漠偷吃青椒肉丝炒饭的场景突然清晰：黑瞎子笑眯眯晃着匕首，墨镜滑到鼻尖时眼底那抹审视，比刀刃还凉。如今匕首押在对方手里，美其名曰“等朋友赎金”，可这天天同挤一张行军床的架势，倒更像某种笨拙的收留。
“这破记忆……”齐浣揉得太阳穴发疼。游戏面板的光标在输入框里跳成残影，脑海里两段画面却绞成乱麻：一段是图书馆里白安看书时投下的睫毛阴影，自己恶作剧编在他发间的草莓发绳；另一段却陌生得刺目——漫山藏海花如血色燎原，他穿着藏蓝氆氇袍，白安的红衣在风中翻飞，两人躺在花海中，月光把影子拉得像两柄弯刀。
“叮咚”——〈白蛊：你到底在输什么？大学毕业论文还是获奖感言？还活着就快点回消息！〉
齐浣看着发小的消息笑出了声，肩膀抖得床架首响。
黑瞎子掀开门帘走进来，墨镜稳稳架在鼻梁上：“小孩，偷着乐什么呢？”
“没什么，想到个冷笑话。”齐浣压下喉间的涩意。他怎么敢说，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正像藏海花的根须，在心底疯狂蔓延？
白安穿红衣的画面清晰得可怕，连氆氇袍上金线绣的祥云纹都纤毫毕现——那款式，和好像……去年在白安老家见过的，竟分毫不差。
黑瞎子啧了声，毫不客气地挤到床沿，烟味混着风沙气扑面而来：“神神叨叨。”
他背对齐浣躺下时，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这小孩皱着眉的样子，像年轻时在国外打转的自己。可笑，自己自认为自私自利，却没想这个时候看见个和自己当年相似的孩子居然动了一丝善心。
不，他黑瞎子只是怕他跑了，拿不到钱，那个匕首普普通通的怎么抵得了他的青椒肉丝炒饭啊。
“喂，热死了！”一张床，沙漠热的要命，齐浣往旁边挪了挪，却被黑瞎子一把拽回来。
“就这一张床，要不然你睡沙？”
帆布床不堪重负地呻吟，远处传来驼铃混着风沙的呜咽。齐浣盯着游戏面板，指尖终于敲下回复：
〈墨镜：刚刚在理顺记忆嘛～安安不要心急〉
〈墨镜：我在那段记忆里看见了大片大片的藏海花，火红火红的，我和你穿着藏服躺在藏海花花海旁边的空地上……〉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白安红衣的衣角仿佛在眼前扬起。
齐浣猛地想起——白安老家那箱旧照片里，确实有张泛黄的合影：幼时的白安躲在他阿妈身后，身上正穿着同款的红氆氇袍，领口绣的祥云纹，和记忆里花海中翻飞的衣角，连针脚都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啊……
到底哪份记忆是真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