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不是来过这儿吗!”黎蔟脖子一梗,声音像把生锈的剪刀划破帐篷里紧绷的空气。少年梗着脖子的模样活像只炸毛的公鸡,倒叫人忘了他膝盖撞在桌角时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
吴斜舌尖抵着后槽牙,圆珠笔被他捏得咯咯作响,刺眼的光从帐篷缝隙斜切进来,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倒像是给谁的脸劈成了两半。
“我说了,我没来过。”话音还没落地,张白安那边突然传来了声音。
少年正盯着矿泉水瓶发呆,指腹无意识着瓶身凸起的纹路,像是要把塑料瓶磨出花来。
当游戏面板跳出齐浣的消息时,他睫毛猛地颤了颤——〈墨镜:我在那段记忆里看见了大片大片的藏海花,火红火红的,我和你穿着藏服躺在藏海花花海旁边的空地上……〉文字像带着温度的烙铁,瞬间烫穿了他的意识。
藏海花……
太阳穴突突跳动,张白安单手扶住额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连指甲缝里都像是进了雪。
陌生的火红藏海花的画面汹涌而来:血色花海在风中翻涌,齐浣的藏蓝氆氇袍与自己的红衣纠缠在一起,还有那句刺进耳膜的疑问——“安,你阿妈不都……怎么不让她入土为安啊。”记忆里的齐浣顶着与现实相同的脸,却带着陌生的锐利,而自己拽着对方冲进林子时,匕首擦过肋骨的凉意仿佛还留在皮肤上。
“白安!你怎么了?”黎蔟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膝盖重重撞在桌角也浑然不觉,连桌上的几只笔都被震得跳起来。他抓住张白安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布料渗进来,带着少年的焦急,“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头痛?”
王蒙己经拧开矿泉水瓶盖递过来,眼睛里满是担忧,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回去。而吴斜不知何时放下了笔,手指无意识地转着指南针,金属外壳折射的光晃得人眼花,倒像是谁把月光碾碎了撒在帐篷里。
他既期待着这是和小哥一样的天授,又存有不忍,他不愿再看见那张和小哥一般无二的脸上再次浮现迷茫的神色。
张白安张了张嘴,喉间却发不出声音。更多画面如潮水涌来:两人在花海中扭打,气喘吁吁的笑骂声混着藏海花的香气;齐浣被揍得龇牙咧嘴,自己凌乱的红衣下摆扫过他带血的嘴角……这些记忆陌生得可怕,却又真实得令人战栗,仿佛被深埋的种子突然破土而出,根须紧紧缠住心脏。
帐篷外,风沙突然呼啸着掠过,帆布被拍打得哗哗作响,像是有人在外面拿鞭子抽打着帐篷。
马日拉吧唧着嘴坐首身子,浑浊的眼睛盯着张白安苍白的脸,喉间发出散着酒味的哼唧,胡子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肉干碎屑。而张白安定定入神,眼帘微垂,齐浣的下一条消息正在输入框闪烁,像极了那画面里藏海花摇曳的血色光斑。
不知过了多久,输入框才跳出新消息。
张白安盯着屏幕,喉咙发紧——〈墨镜:安安……我有个猜想,我那段新的记忆也许是前世,也许是我们本就有的记忆〉。
他刚要打字,第二条消息又跳了出来,〈墨镜:它们太真实了,比我们原本的记忆都真实,原本的记忆,你不觉得美好的不像话吗?〉
张白安想再回复什么,迟迟没回下去,帐篷里黎蔟似乎还在温声关心着自己,声音却像是隔着层毛玻璃,模模糊糊的。他忽然想起阿妈常说的话,记忆会骗人,可心不会——那此刻胸腔里的悸动,究竟是为哪段记忆而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