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阿妈会是假的吗？这念头像根倒刺，悄无声息扎进心尖最柔软的地方。张白安猛地攥紧矿泉水瓶，指节发白，塑料瓶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像极了他濒临破碎的思绪。
他不敢深想——阿妈怎么会是假的？分明记得她往自己口袋塞果糖时，眼角的温柔；临终前颤抖着将干枯的格桑花塞进他掌心，那朵花至今还夹在随身的笔记本里；还有无数个夜晚，她指尖着藏袍布料，哼着古老的歌谣哄他入睡。
这些画面，早己刻进骨头缝里，就算记忆像沙漏般不断流逝，阿妈温暖的怀抱也该是最后那粒不肯落下的沙。
意识回笼时，黎蔟的大脸几乎怼到他眼前，鼻尖撞上了帽檐。
少年带着汗意的手背贴在他额头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也不烫啊……张白安你到底怎么了？”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
“没事。”他偏头躲开，帽檐的阴影瞬间将表情尽数吞没。
喉间突然发紧，藏海花海里的画面不受控地翻涌——穿着红衣的自己与齐浣扭打在一起，对方那句“怎么不让她入土为安”如同一记重锤，砸得心脏生疼。
难道那些关于阿妈的记忆，真的只是虚幻的泡影？他猛地摇头，试图将这荒唐念头甩出脑子，指甲却不自觉地在工装裤上划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痕迹，像是要在布料上刻下某种誓言。
黎蔟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抬手拦住。张白安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在膝头。游戏面板上齐浣的消息依然亮着，那句“原本的记忆你不觉得美好得不像话吗”像根绣花针，首首刺进眼底，莫名来的酸意不受控地漫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干燥的沙漠风裹着沙砾灌进喉咙，涩得发疼，却意外让混沌的思绪清醒了些。
也许记忆是真的，也许是假的，但此刻黎蔟担忧的眼神，掌心残留的温度，实实在在地提醒着他——有些东西无需质疑。
他摸出贴身口袋里的笔记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东西居然和他一起进了这个世界，藏在了背包底部，翻开夹着格桑花的那页，花的边缘早己泛黄破碎，却依旧倔强地保持着形状。
铅笔尖落在纸页上，沙沙作响。他开始书写，就像回到读书时写日记的时光，一笔一划，将此刻的困惑、恐惧、温暖，通通记录下来。
就算有一天记忆真的全部消失，就算那些珍贵的片段被证明是假，他也要在这里，留下存在过的痕迹。风沙拍打着帐篷的声响渐渐模糊，唯有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怎么了？”吴斜看着黎蔟一步三回头的模样，笔尖在地图上顿出个墨点。光从帐篷缝隙钻进来，在他手背上爬满细碎的光斑。
“没中暑，头不烫，但看着难受……现在又开始写日记了。”黎蔟的声音沉下去，踢着脚边的空水瓶。
他想起上次偷瞄张白安日记的情景——那小子居然在本子里画歪歪扭扭的小人，旁边标注“黎小狗抢我肉干”“吴斜讲冷笑话冻死人”。
可现在，他连笑都笑不出来。白安握着笔的手指关节发白，像是在跟纸页较劲，那模样分明是怕，怕记忆像沙子一样从指缝漏光，怕他阿妈模糊的脸彻底散在风里。
“写日记？”吴斜挑了挑眉，圆珠笔在指间转了个圈。换作年轻时，他早扒着人本子瞅了，但现在只是把指南针在桌上敲了敲，金属外壳撞出清脆的响。
帐篷外传来王蒙煮东西的咕嘟声，混着马日拉哼唧的小调，倒把这沉默衬得格外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