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被石磊那铁塔般的身躯扛在肩上，一路招摇过市，如同凯旋的战利品。
演武场的喧嚣、杂役弟子们震惊敬畏的目光、石磊震耳欲聋的狂笑和林小雨叽叽喳喳的兴奋尖叫，都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地传入他耳中。
身体的剧痛和极度的空虚感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的意志。膻中穴那团微弱的暖流早己耗尽，昨夜剑意雏形爆发带来的反噬，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他经脉里反复穿刺。
每一次颠簸，都牵扯得他眼前发黑，喉头腥甜翻涌。他只能死死咬着牙，将头埋在石磊汗味浓重的肩窝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抵抗着昏厥的欲望。
“风子！撑住！咱劈柴兄弟旗开得胜！回去让小雨给你煮点好的补补！”石磊兴奋地吼着，浑然不觉肩上兄弟的痛苦。
林小雨在一旁蹦跳着，小脸红扑扑的：“对对对！我知道膳房后面有块小药圃，我去偷…呃…借点补气血的药材！”
林风想笑，嘴角却只能无力地牵动一下。他现在需要的不是补药，是时间！是安静！是尽快调息，修复这千疮百孔的身体！否则别说下一轮比斗，能不能撑过今天都是问题。
石磊扛着他，如同扛着一面胜利的旗帜，在无数道或震惊、或好奇、或嫉妒的目光中，挤开人群，朝着青云苑边缘一排供弟子临时歇息的石凳走去。林风模糊的视线扫过周围沸腾的擂台，每一处都上演着汗水、嘶吼与搏斗。
就在他们即将挤出这片最喧闹的区域时，林风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不远处一座擂台下，围拢着一圈格外密集、气氛也格外诡异的人群。
一股极其暴戾、混乱、带着浓烈血腥气的无形波动，如同投入沸油的水滴，猛地炸开！瞬间刺穿了林风因虚弱而模糊的感知！
他心头警兆骤生！强忍着剧痛，猛地抬起头，循着那股令人心悸的波动望去！
只见那座擂台上，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如同疯魔般狂舞！
是李浩然！
他早己不复平日那富家公子哥的傲娇模样！双眼赤红如血，几乎看不到眼白！整张脸扭曲变形，青筋如同蚯蚓般在额头和脖颈上疯狂虬结跳动！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挂着癫狂而残忍的笑意！他身上的杂役服被狂暴的力量撕开几道口子，露出下面红肿溃烂、此刻却诡异地鼓胀起来的肩头肌肉！
他手中并无武器，只是双拳紧握！但那拳头上，却缠绕着一层极其黯淡、如同污血凝固般的诡异黑气！每一次挥拳，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他的对手，是一个同样来自杂役、身材颇为敦实、使一对熟铜锏的少年。此刻那少年早己没了初上擂台的自信，脸色煞白，眼神惊恐！他拼命挥舞着沉重的铜锏格挡，但在李浩然那如同狂风暴雨般、毫无章法却又力量暴增的拳影面前，显得笨拙而无力！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重锤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上！
李浩然的拳头，如同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攻城锤，悍然硬撼那对沉重的熟铜锏！每一次碰撞，那诡异的黑气便如同活物般震荡，发出令人心悸的“嗤嗤”声！铜锏上竟被硬生生砸出浅浅的凹痕！巨大的反震力让那使锏少年虎口崩裂，鲜血淋漓，双臂剧颤，脚步踉跄着不断后退！
“死！死！给我死！前十！老子要进前十！！”李浩然喉咙里发出如同野兽般嘶哑的咆哮，赤红的眼睛里只有毁灭的欲望！他根本不顾对手的格挡，完全是以伤换伤、以命搏命的疯狂打法！一拳砸开格挡的铜锏，另一只缠绕着黑气的铁拳便如同毒蛇般，狠狠捣向对手空门大开的胸腹！
噗！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那敦实少年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中，整个人弓成了虾米，口中鲜血狂喷，混合着内脏的碎片！他眼珠暴突，脸上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沉重的熟铜锏脱手飞出，当啷落地！
李浩然却如同嗜血的凶兽，根本不看倒下的对手，反而发出一声更加兴奋的狂嚎，竟抬起脚，朝着那蜷缩在地上、己然失去反抗能力的少年头颅，狠狠踏了下去！
“住手——！”擂台下负责裁判的内门弟子脸色剧变，厉声嘶吼，飞身扑上！
但李浩然的速度更快！那缠绕着污血般黑气的脚掌，带着千钧之力，眼看就要踏碎那颗头颅！
嗡！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淡青色的气劲后发先至，如同无形的绳索，瞬间缠住了李浩然那只踏下的脚踝！是裁判！他险之又险地阻止了这致命一击！
“嗷——！”李浩然被气劲一绊，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擂台上！但他如同受伤的疯狼，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裁判，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挣扎着想要爬起继续攻击！那狰狞扭曲的脸上，充满了暴戾和毁灭一切的疯狂！
“李浩然！胜！”裁判惊魂未定，立刻高声宣布，同时厉声呵斥，“他己无反抗之力！比斗结束！立刻停手！”
台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暴戾的一幕惊呆了！看着擂台上那个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赤眼疯子，再看看地上蜷缩成一团、口中不断涌出鲜血和内脏碎块、生死不知的敦实少年，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这哪里是比斗？这分明是屠杀！
“魔…魔头！他是魔头！”
“那黑气…好邪门！他肯定用了邪功！”
“太狠了！太狠了！那小子怕是废了！”
“快救人啊！”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汹涌的哗然、恐惧和愤怒的指责！几个内门弟子迅速冲上台，七手八脚地抬起那重伤昏迷的对手，飞快地送去救治。裁判则死死盯着还在擂台上挣扎低吼、试图爬起来的李浩然，眼神冰冷如刀，手中己经扣上了一张闪烁着淡金色符文的符箓，随时准备镇压！
石磊扛着林风，也僵在了原地，脸上的兴奋笑容凝固了，只剩下震惊和一丝……恐惧？他看着擂台上那个熟悉的发小，此刻却如同披着人皮的凶兽，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往上爬。
林小雨更是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抓住了石磊的衣角。
林风趴在石磊肩头，将擂台上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李浩然那赤红的双眼、扭曲的面容、缠绕着诡异黑气的拳头，还有那毫不掩饰的毁灭欲，心头如同压上了一块巨石！
虎狼之药！而且是极其邪门、能侵蚀心智的虎狼之药！
陈执事那日冰冷的警告——“沙上筑塔，倾覆只在顷刻”——如同冰冷的预言，正在李浩然身上血淋淋地上演！
李浩然挣扎了几下，似乎被那淡青色的气劲压制得无法动弹，又或许是那丹药的狂暴力量在刚才的疯狂发泄后开始反噬。
他眼中的赤红稍稍褪去了一丝，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混乱和痛苦！他抱着自己那鼓胀异常、皮肤下如同有活物在蠕动的肩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喘息，整个人蜷缩在擂台上，剧烈地抽搐起来！
“浩然！”林风心中焦急，挣扎着想从石磊肩上下来。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穿透了混乱的人群，精准地刺在林风身上！
林风猛地转头！
只见在擂台不远处的阴影里，陈执事如同鬼魅般静立着。
他并没有看台上痛苦抽搐的李浩然，也没有看那被抬走的重伤者，而是死死地盯着石磊肩上的林风！
那张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细长的眼睛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火焰！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充满了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杀意！仿佛在无声地宣告：这就是妄图挑战他权威、妄图脱离秘阁掌控的下场！
林风的心，瞬间沉入了冰窟！身体的反噬剧痛，仿佛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
李浩然的疯狂和惨状，陈执事那刻骨的杀意……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带着冰冷的血腥气，朝着他当头罩下！这大比之路，比他想象的，更加凶险！更加残酷！
但他眼中那两簇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火苗，在陈执事那充满杀意的目光逼视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猛地爆燃起来！
“石…石磊…”林风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放我…下来…找…找个安静的地方…”
他必须尽快恢复！必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