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课堂上的交锋
“所以说，同学们，踏入社会以后，最重要的不是你们书本上的理论，而是‘灵活应变’。”
讲台上周教授推了推金丝边眼镜，西装袖口露出一块锃亮的手表。他的声音抑扬顿挫，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自信，仿佛手里握着打开职场大门的万能钥匙。教室里坐得满满当当，后排几个男生偷偷玩着手机，前排的女生们则奋笔疾书，笔记本上飞速记下“职场生存法则”几个大字。
陈林坐在中间偏左的位置，笔尖悬在笔记本上空，迟迟没有落下。周教授正在讲一个案例：某公司项目经理为了促成合作，在客户面前“善意地”隐瞒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技术瑕疵，最终成功签约，为公司赢得了千万级的项目。
“大家看，”周教授用激光笔指着PPT上的流程图，“这里的‘隐瞒’，本质上是一种‘智慧’。职场不是学校，非黑即白的思维要不得。有时候，适当的‘谎言’是润滑剂，能让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商业合作运转得更顺畅。这不是道德问题，而是生存技巧。”
底下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有同学点头表示赞同，仿佛茅塞顿开。陈林皱起了眉头，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在他的认知里，“谎言”无论如何包装，都不该被称为“智慧”。就像小时候，他若是撒了谎，祖母会让他在鼓楼前罚站，说“人要活得敞亮，像坪坦河的水，不能藏污纳垢”。
“教授，”陈林的手不受控制地举了起来，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周教授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打断他的“经验分享”。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这位同学，你有什么问题？”
“我觉得……”陈林站起身，手心有些出汗，“您刚才说的那个案例，隐瞒技术瑕疵算不算欺骗？如果客户后来发现了，会不会影响公司的信誉？而且，技术瑕疵真的‘无关紧要’吗？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 他语速有些快，脑子里闪过阿月被拖欠工资的画面，闪过中介威胁的短信，这些现实的碎片让他急切地想抓住一点“正确”的东西。
教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后排玩手机的男生抬起头，前排记笔记的女生停下了笔，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陈林，眼神里有好奇，有惊讶，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嘲讽。
周教授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变得严肃：“这位同学，我刚才己经强调了，这是‘适当的’、‘善意的’谎言，并且是‘无关紧要’的瑕疵。职场不是做道德批判，而是要讲究实效。你是不是还没走出象牙塔？等你参加工作就明白了，过于较真只会让你处处碰壁。”
“可是……”陈林还想争辩，“诚实不应该是最基本的吗？如果连基本的诚信都没有，就算做成了项目，心里不会不安吗？” 他想起老家的侗族大歌，每一句歌词都唱着“人要守本分，树要扎根深”，在他看来，诚信就是做人的“本分”。
“哈哈哈！”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紧接着，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有人低声说“书呆子”，有人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同学，挤眉弄眼。坐在陈林前排的女生回过头，小声劝他：“快坐下吧，别跟教授杠了，他是对的。”
周教授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摆了摆手：“好了，这位同学，你的理想主义值得肯定，但现实很残酷。坐下吧，我们继续上课。” 他不再看陈林，仿佛刚才的交锋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不值得浪费时间。
陈林僵在原地，感觉脸上像被人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他慢慢坐下，听见身后传来更清晰的议论：“真是乡巴佬，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这种人以后到社会上肯定混不好”。
他低下头，看着笔记本上空白的页面，刚才那些关于“诚信”、“正义”的念头，在同学们的哄笑和教授的“现实论”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想起报到那天拒绝学长“辛苦费”时，对方不屑的眼神；想起举报同学作弊后，被撕碎的奖状和孤立的滋味。原来，在这个“钢筋森林”里，坚持他所认为的“正确”，不仅会碰壁，还会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他的手背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和这个课堂，和周围的一切，似乎隔着一层无形的墙。墙上写满了他不理解的“规则”，而他曾经坚信不疑的“太阳”，好像正在这片森林的阴影里，慢慢失去光芒。
下课后，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离开教室，没人再看陈林一眼。他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学楼，听见身后有人指着他的背影说：“看，就是刚才那个跟周教授抬杠的傻子。”
陈林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他觉得自己就像那片叶子，在陌生的风里，不知该飘向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