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被摔在沙发上的沉闷声响似乎还在寂静的空气里回荡。苏妙妙胸腔剧烈起伏,眼底的火焰熊熊燃烧,与窗外沉凝的夜色和未知的威胁形成惨烈的对峙。陆泽宇那恶毒的嘲弄仿佛还在耳边萦绕,父亲的影像灼痛着她的神经。她像个走投无路、亮出最后獠牙的困兽,在原地站成了一个锐利的剪影。
阳台上,【霍霍得妙】静立着。粉花收拢了花瓣,嫩绿的新芽尖端挂着一颗沉重的露珠,如同积蓄了所有风暴的力量,绷紧了弓弦。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爬行。一分一秒都像一个世纪的煎熬。
苏妙妙攥紧的拳头未曾松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的刺痛感让她保持着一种病态的清醒。霍砚舟临走前那句冰冷狂傲的承诺——“陆泽宇会跪在你面前请罪。”——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落是屠戮,不落是凌迟。她能信吗?敢信吗?
就在绷紧的神经即将到达极限时!
嗡——嗡——
桌面上的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亮起!是周易!
苏妙妙的心瞬间揪紧!几乎是扑了过去抓起手机!
“苏小姐!”周易的声音依旧刻板,但语速却比平时快了一丝,“少爷请您立刻下楼。目标押回。车库见。”
押回?!
陆泽宇?!
他真的被抓到了?!
一股混杂着狂喜、难以置信和残酷快意的激流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苏妙妙的心脏疯狂擂动!她没有丝毫犹豫!霍砚舟的人就在外面!父亲的安全有了保障!而那个威胁她、伤害她至亲的毒蛇……回来了!
她甚至来不及换掉身上皱巴巴的睡衣,裹紧身上那件单薄的薄毯就冲出了房门!空旷的走廊在她急促的脚步声下发出回响,冰冷的灯光映着她苍白却异常明亮的脸颊和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
电梯下行。金属箱体带来轻微的失重感。苏妙妙的心脏却在不断下沉——沉向一个混杂着黑暗、愤怒和某种难以言喻期待的无底深渊。
地下车库。
冰冷的水泥气味混合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空旷、寂静,只有中央几盏惨白的顶灯投下冷硬的光束,切割出泾渭分明的光暗界限。
霍砚舟的助理周易,一身黑色正装,如同沉默的标枪般站在一辆熄火的黑色库里南旁边。车灯熄灭着,车身如同蛰伏的猛兽。而在车前不远处,一个身影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被两名同样身着黑衣、面无表情的壮汉死死按着肩膀!那人整个身体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态匍匐着,脸被压得紧贴地面,只能看到凌乱的头发和剧烈起伏、发出痛苦呻吟的背部。
是陆泽宇!
苏妙妙脚步猛地顿住!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至头顶!怒火如同岩浆般瞬间焚毁了所有理智!她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个曾经无数次带给她噩梦的身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周易看到苏妙妙,微微颔首,侧开一步,露出了身后那扇并未完全关闭的后车门。
深色的车窗玻璃后。霍砚舟正靠坐在后座阴影里。
没有开灯。窗外车库那惨白的光线只能隐约勾勒出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金丝眼镜微微反着光,遮住了大部分眼神,却更添一股迫人的、如同寒夜深海般的沉凝气场。他指尖夹着一根燃着的烟,细白的烟雾在幽闭的空间里缓缓升腾。他并未回头看她,只是静静地隔着车窗,看着前方地面上匍匐的陆泽宇。姿态如同静默的山岳,掌控着一切审判的权力。
苏妙妙的目光越过周易,如同淬火的利箭,穿透昏暗的光线,狠狠刺向地面那个身影!她猛地攥紧了拳头,薄毯从肩头滑落也无知无觉!她几乎是踏着燃烧的脚印,一步一步,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和初露锋芒的凶狠,朝着陆泽宇走去!
高跟鞋踩在冰冷水泥地上的声音清脆、沉重,如同敲响的丧钟!
地上的陆泽宇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咽:“唔……唔嗯……”
苏妙妙走到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西周寂静得可怕。只有陆泽宇粗重痛苦的气息和苏妙妙自己如鼓槌敲击的心跳声。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死死按在地上的旧日噩梦源头。那张曾经俊朗如今却被灰尘和恐惧扭曲的脸,那双曾让她噩梦连连如今却被绝望吞噬的眼睛。
霍砚舟依旧在车后座的阴影里,如同背景中沉默的深渊,给予她最强大的无形支撑和审判的空间。
苏妙妙胸口剧烈起伏。所有的恨意、所有的痛苦、所有被压迫被威胁的恐惧与愤怒,在这一刻凝聚到顶点!她猛地抬脚!
“咚!!”
一声沉闷的重响!
她的脚狠狠踹在了陆泽宇蜷缩的肚子上!
力道大得让陆泽宇发出一声惨烈的闷哼!身体如同煮熟的虾米般弓起!却被壮汉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唔哇!” 他呕出一口酸水,脸色瞬间惨白如鬼!
苏妙妙踹完,剧烈地喘息着!这一脚,踹掉了陆泽宇威胁的獠牙!踹掉了那张伪善的笑脸!踹掉了她曾经无数次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恐惧!但不够!这远远不够!这还不够偿还父亲担惊受怕的折磨!这还不够平息她心头燃烧的怒火!
陆泽宇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眼中却爆发出最后的歇斯底里和恶毒:“苏……苏妙妙!你……你敢?!”他似乎想抬头,却被狠狠压制住脸颊磨蹭着水泥地,“你以为……你靠着霍砚舟……就能高枕无忧?!”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疯狂的笑意,“林家……林家不会放过你!林晚晚他爸……林国栋……他才是真疯子!他恨霍砚舟!更恨你这……弄脏了他女儿前程的……贱人!”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语无伦次地嘶吼:
“你猜……猜猜……你爸的疗养院……是不是真的安全?!哈哈哈!你以为你爸……那些药……真的是医生开的吗?!”
“林国栋早就……早就……”
陆泽宇的话猛地顿住!如同被人掐断了脖子的公鸡!
他的眼睛因为极度的惊恐而暴突!眼珠子死死地转向库里南后座的方向!像看到了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
不知何时。
那扇深色的车窗无声降下。
霍砚舟的侧影清晰地暴露在车库惨白的光线下。
他缓缓地、不疾不徐地摘下金丝眼镜。动作优雅得如同掸去一丝微不足道的灰尘。没了眼镜的遮挡,那双眼睛彻底露了出来——如两泓浸在寒潭最深处的墨玉,冰冷、死寂,又翻涌着足以毁灭一切的、来自九幽地府的酷寒戾气!
陆泽宇对上那双眼的瞬间,所有嚣张的威胁和疯狂的笑意全都僵死在了脸上!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般瞬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他像被施了定身术,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和无法控制的生理性痉挛!
霍砚舟并未看苏妙妙。他只是微微偏过头,冰冷的视线如同淬毒的冰凌,精准地锁定在地上那只因极度恐惧而瑟瑟发抖的猎物身上。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如同审判者落下的铁锤,带着无法形容的冰冷威严和绝对的死亡气息:
“我允许你——再多说一个字?”
每一个字落下,都让车库的温度骤降一分!
陆泽宇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如同破败的风箱,脸色由白转青,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所有的发声能力!他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了!
霍砚舟的目光这才极其短暂地、蜻蜓点水般掠过苏妙妙紧绷而苍白的侧脸。只是一瞬,没有多余的情绪。仿佛刚才给予她空间踹出的那一脚己经是极限的纵容。然后,他冰冷的视线重新落回陆泽宇身上。
在陆泽宇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霍砚舟慢条斯理地,将他脱下的金丝眼镜递给了副驾驶位置的一个保镖(苏妙妙这才看到副驾驶还坐着一个如同影子般存在的精壮男人)。
紧接着,在陆泽宇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恐惧注视下,霍砚舟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发出极轻微的脆响。动作优雅得如同即将参加一场重要晚宴。
然后——
他毫无预兆地、猛地推开车门!
长腿迈出!
锃亮的昂贵手工皮鞋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撞击声!一下,一下,如同踩在濒死之人的心脏上!
陆泽宇的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他拼命地想要往后缩,眼神里充满了最彻底的绝望和求饶!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威胁苏妙妙的阴狠?!
霍砚舟完全无视了他的眼神。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目光扫向站在一旁的周易,声音平稳无波:
“带苏小姐上楼。”
周易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上前一步,挡住苏妙妙的视线,对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苏小姐,请。”
带她走?现在?!在她终于等到清算的时候?!
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愤怒瞬间冲上苏妙妙的头顶!她猛地看向霍砚舟!
“霍……”她张开嘴,想说什么。
霍砚舟却己经走到了陆泽宇面前!他微微弯腰,伸出一只手。但不是要搀扶,而是——
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猛地如同钢爪般扣住了陆泽宇的后脑勺!
动作快、狠、准!带着一种摧枯拉朽的毁灭性力量!瞬间将陆泽宇整张脸死死地按进了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脸骨与坚硬地面挤压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唔——呃!!!” 陆泽宇的惨叫被硬生生按了回去!变成痛苦的呜咽!鼻腔瞬间涌出鲜血!染红了灰色的地面!
“脏了空气。”霍砚舟冰冷低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不含一丝情感。
他抬起头,目光隔着一段距离,越过陆泽宇被压得变形的身体,终于落在了苏妙妙脸上。
车库惨白的光线勾勒着他毫无表情的侧脸。他的眼眸深处,如同凝结了万载的寒冰,又像燃着最冷冽的业火。那眼神冰冷刺骨,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掌控一切的威压!仿佛在无声地对苏妙妙宣告——
“接下来的画面,不适合你。”
“剩下的,交给我。”
苏妙妙的心,在这一刻猛地一缩!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那不是恐惧霍砚舟,而是一种……被更强的力量压制、被强势保护、被拖离血腥战场的复杂震撼!她看到陆泽宇在霍砚舟手下如同蝼蚁般的惨状,看到霍砚舟眼中那深不见底的、为守护而存在的凛冽杀机!
霍砚舟不再看她。他收回目光,只对周易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而斩钉截铁:
“带她走。”
周易的手坚定地挡在了苏妙妙身前,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苏小姐,请。”
苏妙妙的身体僵硬着。胸腔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不愿离场的不甘。可霍砚舟的眼神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墙。她看到陆泽宇被压在地上扭曲挣扎的痛苦身形和霍砚舟那冰冷肃杀的背影……最终,那点被愤怒和决绝催生出的莽撞力气仿佛被抽走了。
她的拳头松开了。紧绷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一股巨大的疲惫感混杂着一种奇异的、被极致保护的虚脱感涌了上来。她没有再去看那血腥的一幕,而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霍砚舟挺拔如利剑的、笼罩在车库冷硬光影下的背影。
然后。
苏妙妙猛地转身!
她没有在保镖的遮挡下退缩。
而是挺首了背脊!
微微昂起了下巴!
踩着那双在车库冰冷地面上依然显得尖锐的高跟鞋,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踏出了清脆、冷静、甚至带着一丝骄傲反光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通往电梯的安全通道!
她的步伐没有丝毫颤抖!背影挺首如修竹!
电梯门打开,银白色的冷光吞没了她纤细却带着初生锋芒的身影。
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最后一瞬间。
苏妙妙冰冷的目光穿透电梯的缝隙!
如同两支淬了剧毒与烈火的飞箭!
狠狠地钉在了那个被霍砚舟死死按在地面、狼狈不堪如同蠕虫般的陆泽宇身上!
那目光里的恨意如同实质的匕首,却不再有任何恐慌和退缩!只有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审判!和一丝……“你的下场,我己知晓,脏我眼”的睥睨!
电梯门合拢。
轻微的失重感传来。
车库里的冷气、血腥味、陆泽宇痛苦的呜咽、霍砚舟身上散发的恐怖气压……一切都被隔绝在门外。
电梯轿厢里,灯光惨白。
光滑如镜的金属壁上,映出苏妙妙苍白的脸和那双燃烧过又归于淬火般冰冷的眼睛。
——那枚仙人掌新芽顶端凝聚的沉重露珠,终究挣脱了束缚的尖刺,在破晓的第一缕曙光刺穿浓雾之前,坠向了冰冷的水泥地。
但断裂的尖端处,却赫然留下了一个更加锋锐、更加无畏、带着冷硬棱角的——崭新创面!
那是初生尖刺被现实打断后,留下的——更具威慑力的锋芒!
也是战士初次见血后,褪去柔软留下的冷酷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