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银杏叶铺满古园,白纾辞踩着碎金般的落叶前行,鞋尖碾碎的叶片渗出乳白汁液,在石板路上聚成细小的漩涡。她停在千年银杏树下,树干上的裂缝里嵌着半片焦黑的叶,叶片脉络呈诡异的锁链状,帆布包里的罗盘突然剧烈震颤,铜针在“震宫”方位凝成螺旋黑气,针尖指向树根处隆起的石函。
“白姑娘,您快来!”穿靛蓝棉袍的守园人老周从树后转出,手里攥着把枯黄的银杏叶,叶面上用朱砂画着残缺的“镇”字,“这树从上个月开始不对劲,落叶总在树根堆成圆圈,半夜还听见小孩哭——”他袖口露出的手腕上缠着红绳,绳结里卡着细小的木屑。
银杏树腰围十丈,树皮皲裂如老人手背,裂缝深处渗出暗红液体,在树干上汇成蜿蜒的血线。白纾辞伸手触碰树皮,入手冰凉如铁,树皮下传来细微的搏动,像是有心脏在深处跳动。树根处的石函呈六边形,边角雕着缠枝莲纹,却在每朵莲花中心嵌着枚生锈的铁钉,钉帽上缠着发黑的长发。
“这石函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用指甲刮下树皮上的暗红液体,液体遇风凝结成血丝,“上个月是不是有人在树下动过土?”白纾辞注意到老周鞋底沾着特殊的坟土,土粒里混着银杏果核。
老周搓着手,棉袍下摆露出半截木简:“前阵子有个戴墨镜的老板来园里,说要收购这棵树,被我赶走了。”他指向石函边缘的泥土,“后来就发现这玩意儿,函盖缝里还塞着这东西——”他掏出片染血的襁褓,上面用金线绣着“轮回”二字,线脚己被血浸透。
白纾辞取出罗盘,指针在石函前疯狂旋转,铜针上的黑气凝成婴儿手掌的形状,五指正按在石函的锁孔上。“这是‘银杏轮回阵’,”她用桃木剑挑开襁褓,里面掉出枚银杏果核,核上刻着细密的“夺舍咒”,“用夭折婴儿的骸骨磨粉,混着银杏心材制成石函,再以邪术困入怨灵,借古树生气实现轮回夺舍。”
老周吓得后退半步,棉袍里掉出张泛黄的地契:“我听祖上传说,这棵树是唐朝种下的,树下埋着个书生的衣冠冢——”话音未落,石函突然发出“咔咔”声响,函盖缝隙里渗出的黑气凝成了人形,是个穿唐装的孩童虚影,他抱着膝盖蹲在石函上,后颈处有明显的刀伤,伤口里还卡着半截银簪。
“念安,被人割喉而死,”白纾辞取出“镇魂符”,符纸刚靠近虚影就被一股阴风弹开,孩童虚影的指甲突然变长,抓在石函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凶手用他的骸骨做了这轮回阵,想借银杏树的生气让自己转世。”
虚影突然抓起石函上的铁钉扔向老周,铁钉擦过他的脸颊,在石板路上砸出个深坑。“他在示意凶手的身份。”白纾辞用剑尖挑起老周掉落的地契,地契背面用朱砂画着完整的轮回阵,阵眼处写着“李”字——正是想收购古树的老板姓氏。
此时石函剧烈震动,函盖“砰”地弹开,里面躺着具穿着唐装的骸骨,骸骨双手交叠在腹部,心口处插着根银杏木钉,钉身刻着“永生”二字。虚影扑进石函,抱住骸骨发出凄厉的哭喊,石函底部突然涌出大量血泡,每个血泡破裂时都爆出半字:“还我……生辰……”
白纾辞将染血襁褓盖在骸骨上,取出雄鸡血洒在木钉周围:“念安,冤有头债有主。”雄鸡血渗入木钉缝隙,土里突然冒出半张烧焦的生辰八字帖,上面“李”姓男子的出生年月被人用朱砂划了叉,而真正的生辰——正是念安的忌日。
“想夺舍的就是那个李老板!”老周瘫坐在地,从棉袍夹层摸出封信,信纸上的朱砂印突然渗出血水,在“李”字上凝成血滴,“他是唐朝那个害了书生的官差后代,想用邪术逆天改命!”
当生辰八字帖与石函相触时,银杏树突然剧烈摇晃,万千银杏叶同时转向,叶背露出用朱砂写的咒文,组成完整的“破阵符”。虚影的手指插入老周手中的信纸,将上面的血字抹成银杏叶形状:“他就在园外的车里!”老周突然咳出黑血,从口中吐出半枚银锁,锁身上刻着“长命百岁”,正是念安当年的满月礼。
白纾辞带着老周赶到园门时,只见李老板正对着银杏树做法,法坛上摆着念安的生辰八字和骸骨碎片。当虚影扑向李老板时,他身上的墨镜掉落,露出后颈和念安相同的刀疤——那是当年邪术反噬留下的印记。“我李家世代被这诅咒困着,用他的魂魄轮回有错吗?”李老板尖叫着抓起木钉,却被虚影握住手腕,木钉刺入他自己的心口。
“你为求长生,害人性命,禁锢魂魄千年,”白纾辞将石函盖重新合上,用糯米浆封函时,发现念安的指骨上刻着小字:“唐贞观二十年,李姓官差夺我生辰,困我于此”,“如今阵法己破,该你承受这千年的禁锢了。”李老板的身体迅速干枯,变成和石函一样的银杏木色,而念安的虚影则化作点点星光,融入银杏树的年轮里。
隔日后,老周在石函底部发现了唐朝书生的日记,里面记载了念安作为书童被官差谋害的经过。而那棵银杏树从此不再落叶成阵,只是每年深秋,树叶会先红后黄,最后在树冠形成一个巨大的“安”字。老周从此不再做守园人,在树下搭了个茶棚,逢人便讲银杏树下的故事,茶杯里总飘着片银杏叶,叶面上的脉络自然形成“轮回”二字。
白纾辞离开古园时,袖中的罗盘指针轻轻颤动,银杏轮回阵所在的方位黑气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缠绕在年轮上的、属于解脱的魂息,像极了念安当年未写完的诗稿,在秋风里轻轻翻动。
木卷的最后一页,随着银杏叶的飘落而终结,那些被囚禁的怨恨、被扭曲的轮回,终究在古树的年轮里化作尘埃,而白纾辞的脚步,己踏向金卷未完的下一个路口,那里有新的异闻,在等着被罗盘的指针,轻轻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