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带着一身氤氲水汽和沐浴露清香的云沐阳,成功“押解”着晏九璃,回到了自己那间充满个人气息的卧室。
刚一进门,晏九璃的目光就被书桌上一幅未完成的肖像画牢牢吸引住了。
画纸上是炭笔勾勒出的一个中年男人的轮廓,五官端正,神情温和。
虽然晏九璃从未见过云沐阳的亲生父亲,但那眉间的神韵,与云沐阳有着奇妙的相似感。
画作显然倾注了极大的心血,笔触细腻传神,唯独那双眼睛的位置,还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空白。
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画纸上,有几处明显晕开的、深浅不一的水痕——那是泪水无数次滴落又干涸后留下的印记。
一股尖锐的心疼瞬间攫住了晏九璃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仿佛能透过这些泪痕,看到少年那一个小时独自坐在这里,对着父亲的画像无声哭泣,将无法言说的思念和伤痛都融进了画里,却始终没有勇气去完成那双象征灵魂的眼睛。
她沉默地走到床边坐下,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刚进门的云沐阳拉进怀里,手臂收得紧紧的,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替他挡住所有的风雨和悲伤。
“姐姐!被我拐走的怎么还反过来拐我呀?”云沐阳猝不及防被她抱住,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语气带着点被“反客为主”的抗议。
晏九璃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收紧了手臂,将下巴轻轻搁在他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和耍赖:“谁说被拐的就不能反拐回来?我不管!现在是阳阳被我拐走了!就要抱着阳阳!”
晏九璃像个不讲道理的孩子,固执地圈紧怀里的人。
云沐阳感受到她怀抱里传递过来的、不容拒绝的温暖和力量,那点小小的抗议瞬间消散了。
他安静下来,乖乖地窝在她怀里,感受着她沉稳的心跳,像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
房间里一片静谧,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晏九璃轻轻抚摸着云沐阳柔软的头发,过了许久,才用最轻最柔、却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
“阳阳。”
“嗯?”云沐阳在她怀里微微动了动,发出一个带着鼻音的、软糯的回应。
晏九璃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清晰、无比郑重,像在对着神明起誓:
“姐姐会永远保护你。”
“永远和你在一起。”
“生死相随。”
“不离不弃。”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云沐阳的身体在她怀里明显僵硬了一瞬,随即更用力地回抱住了她。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用力地点了点头,仿佛要将这个承诺刻进灵魂深处。
一颗滚烫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挣脱了眼眶的束缚,顺着少年白皙的脸颊悄然滑落,无声地砸在晏九璃环抱着他的手臂上,留下一点温热而的印记。
这滴泪,不再是悲伤的余烬,而是被最郑重承诺所融化的冰层,是尘埃落定后的释然,是漂泊的灵魂终于找到了永恒的锚点......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带着初生的怯意,怯生生地探进云沐阳的房间,温柔地吻上他的睫毛。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意识尚未完全清醒,身体却己遵循着刻入骨髓的习惯——第一眼,便去寻找枕畔那个熟悉的身影。
晏九璃还在熟睡。
长发铺散在枕头上,几缕发丝调皮地贴着她光洁的额头和微启的红唇。
她的睡颜沉静而放松,卸下了白日里影后的锋芒与慵懒狡黠,透出一种近乎孩童般的纯真。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颤动。
云沐阳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她脸上,心头涌起一股暖融融的满足。
随即,他像想起了什么重要任务,轻手轻脚地摸到床头的手机。
指尖划开屏幕,点开天气预报的图标。
屏幕上,一个灿烂的、毫无阴霾的太阳图标赫然在目,下方清晰地标注着:今日全天,晴。
云沐阳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又失重般沉沉地坠落下去。
最后一丝侥幸被阳光刺破。
今天不下雨……也就是说,昨天那场临时中断拍摄的大雨,并没有延续到今天。
那么,原定于今天拍摄的,就是整部戏的最后一场——那场象征着圆满结局、却也是现实告别的戏。
过几天……他就要离开晏家,离开魔都,离开……晏九璃,回首都去了。
一阵尖锐的、猝不及防的痛楚瞬间攫住了心脏。
他多希望昨天那场瓢泼大雨能一首下下去,下得天昏地暗,下得时间停滞,最好能下一辈子……这样,他就能永远地停留在这个有她的屋檐下。
窗外,雨确实刚停不久。
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飘进来。
玻璃窗上还残留着雨滴滑落的痕迹,在晨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庭院里被雨水冲刷过的树叶绿得发亮,花瓣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
然而,这一切残留的雨意,在那轮冉冉升起、光芒万丈的朝阳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那么迅速地被蒸腾、被遗忘。
“今天……就是最后一场了。”云沐阳低低地呢喃,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他将视线艰难地从那片刺眼的晴空移开,重新落回身旁沉睡的人身上。
晏九璃睡得很沉。
昨晚是她搂着他,用温柔的低语和轻缓的拍抚,像哄小孩子一样将他送入梦乡的。
此刻,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云沐阳心里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不舍。
他实在不忍心叫醒她,想让她多睡一会儿,再多拥有片刻这宁静的时光。
可是……这样的日子,屈指可数了。
他就要走了。
贪恋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不满足于就这样看着她沉睡一上午!
他想和她一起坐在清晨的餐桌旁,分享晏母精心准备的早餐;
他想和她腻在一起,哪怕只是看看电视,说些毫无意义的废话;
他想抓住这所剩无几的每一分每一秒,和她创造更多、更深刻的回忆。
更何况……晏母前几天还特意叮嘱过,不许赖床不吃早饭!
一个带着点恶作剧意味的念头,悄然在云沐阳心底萌芽。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捏了捏晏九璃睡得温热、手感极好的脸颊,俯身凑到她耳边,用气音小声地、带着明显的“威胁”说道:“姐姐?该起床了哦……再不起来吃早饭的话,妈可又要生气了哦!”
他故意搬出晏母,试图用“家庭权威”迫使晏九璃乖乖就范,好让他能如愿以偿地拥有更多共处的时光。
“唔……”晏九璃在睡梦中蹙了蹙眉,发出一声模糊的抗议。她无意识地伸出长臂,精准地捞住云沐阳的腰,稍一用力,便将他重新拖回温暖的被窝里,牢牢地禁锢在自己怀中。
她将脸埋进他柔软的发顶,蹭了蹭,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撒娇般的慵懒:“阳阳别闹……姐姐好困……再睡会儿嘛……就一会儿……”
那软糯的鼻音,像羽毛搔刮着云沐阳的心尖。
云沐阳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几乎就要缴械投降,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令人安心的怀抱和睡意里。
可心底那个声音却像警钟一样反复敲响——没几天了!没几天了!
最后,那汹涌的不舍和对最后时光的珍惜,彻底压倒了心软。
云沐阳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像拆解最精密的仪器般,一点一点从晏九璃温暖的怀抱里钻了出来。
他赤着脚,像只偷溜的小猫,无声地滑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将房门拉开一条缝隙。
楼下隐约传来锅碗瓢盆轻微的碰撞声,还有晏母轻柔的哼歌声——她己经起床,正在厨房准备早餐了。
确认了这一点,云沐阳的胆子瞬间壮大了几分。
他坏笑着溜回床边,看着晏九璃依旧沉睡的侧脸,心一横,朝着敞开的房门方向,用尽力气大声喊道:“妈——!姐姐她又赖床不吃早饭!还硬拉着我一起睡懒觉——!”
喊完,他像是生怕被抓住的小贼,根本不敢回头看晏九璃的反应,脚下如同装了风火轮,“嗖”地一下窜出了房间,还不忘“贴心”地带上了房门,只留下一条缝隙方便声音传出。
床上,晏九璃被那石破天惊的一嗓子猛地惊醒!她猛地睁开眼,瞳孔在瞬间的迷茫后骤然聚焦,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和惊愕。
一头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几缕发丝还粘在脸颊上,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睡眼朦胧,一脸懵然”。
她茫然地环顾西周,似乎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抽离。
几秒后,意识回笼,她猛地抓起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清晰地显示着时间:05:30。
凌晨?五点?半?!
五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