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和医院顶层特殊监护区。 厚重的防弹隔帘重新拉开,惨白的灯光重新落在悬浮病床上。傅承聿依旧静静地躺着,眼缝微张,眸光涣散如蒙尘的玻璃珠。冰冷的机器维持着他微弱的生命之火,仿佛刚才那场利用他残存生命体征进行的、冰冷的生物特征采集,只是一场无人知晓的亵渎仪式。唯有他左肩厚厚的绷带上,因为刚才挪动身体采集指纹而裂开的一小片新鲜暗红,无声地控诉着发生的一切。 观察窗外,陈律师的指甲己经深深掐进掌心,鲜血在指缝间凝固。他看着里面那具被彻底物化的躯体,看着医护人员疲惫而麻木地进行着后续护理,巨大的悲愤如同毒藤缠绕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钥匙…他们只把他当成了一把钥匙!一把用完即弃、只等彻底报废的钥匙! “苏晚…”陈律师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如同诅咒。 与此同时,省厅地下七层,核心加密指挥中心。 空气冰冷肃杀,巨大的主屏幕上,“伊卡洛斯”数据库的核心界面幽蓝闪烁。苏晚、赵铁峰、张超、Dr. Muller如同西尊冰冷的雕像,矗立在屏幕前,目光死死锁定在刚刚被点亮的【林薇案】文件夹上。 林薇那带着绝望哭腔的求救录音,如同冰冷的毒蛇,在指挥中心死寂的空气中反复游弋。那份被篡改的医疗事故报告上,秦婉之的签名如同淬毒的针尖。最后,是那张经过无数次锐化处理的监控截图——傅振国坐在副驾驶上,鸭舌帽下那半张脸的轮廓,在雨夜的模糊光影中,清晰地指向一个令人胆寒的答案。 “林薇…是被灭口。”张超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为了掩盖她父亲林国栋死于秦婉之医疗事故的真相…而下手的人,是傅振国!” 赵铁峰脸色铁青,多年的刑侦经验让他瞬间嗅到了更浓烈的血腥:“一场车祸,掩盖了另一场‘手术台谋杀’。秦婉之是傅振国的盟友,甚至是…同谋?他们联手捂盖子,被林薇发现了…所以必须死。” 苏晚没有说话。 她站在屏幕最前方,背脊挺首如刀。屏幕的幽蓝冷光映在她脸上,勾勒出冰雕般的轮廓。眼底深处,那冰封的湖面下,此刻正掀起滔天的暗涌!惊涛骇浪般的冲击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碎! 傅承聿! 他早就知道! 他知道林薇的死不是意外!他知道凶手是他的亲叔叔!他知道林薇临死前向他求救,留下了关键证据! 这三年!整整三年!他在她面前扮演着对林薇“情深不寿”、念念不忘的痴情模样!用这个假象迷惑她,麻痹她,让她心甘情愿地当他的挡箭牌,当他的契约妻子,承受着来自傅振国和林薇“白月光”阴影的双重压力! 而她所有的痛苦、挣扎、不甘…在他眼中,都不过是一场精心导演的戏码!她苏晚,从始至终,就是他复仇棋盘上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一颗被蒙在鼓里、被榨干所有利用价值的…棋子! 一股冰冷到极致、又灼热到焚毁一切的怒意,从心脏最深处轰然炸开!不是对傅振国和秦婉之的恨,而是对傅承聿!对这个用最深沉的算计,将她拖入这场血腥旋涡,让她背负莫须有的“替身”之名,在她心上刻下最深伤痕的男人! “查!”苏晚的声音终于响起,像两块千年玄冰在极寒中摩擦,带着刺骨的冰碴和压抑到极致的暴戾,“调取林薇车祸当晚所有相关路段的原始监控!尤其是截图里那辆黑色轿车的完整轨迹!追查司机身份!核查傅振国当天所有行程记录!找出不在场证明的漏洞!我要铁证!能钉死他的铁证!” “同时,”她的目光转向那份医疗事故报告,“深挖林国栋当年的手术!所有参与医护人员名单!麻醉记录!器械清单!术后护理记录!任何一丝被篡改或掩盖的痕迹!给我挖!挖地三尺!把秦婉之那张伪善的画皮,给我撕下来!” 命令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裹挟着雷霆之怒斩下!庞大的刑侦机器在赵铁峰的指挥下,以前所未有的力度疯狂运转起来! 苏晚的目光,最终落回屏幕上傅承聿那张在“伊卡洛斯”数据库启动时自动弹出的、作为密钥持有人的身份照片上。照片上的他,穿着笔挺的西装,眼神深邃沉静,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这张脸,此刻在她眼中,比傅振国和秦婉之更加可憎! “傅承聿…”苏晚的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触碰到那张照片,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万载玄冰的寒意,“你以为,藏在‘尘埃归途’的悲情面具下,用我的痛苦做你复仇的燃料,就能置身事外?” “你的‘伊卡洛斯’,飞得太高…” “现在,该坠落了。” “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精心算计的一切,包括你自己…” “是如何在我手里,烧成灰烬!” “这,才是你真正的…尘埃归途!” 傅氏集团总部,顶层办公室。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外面的天光,只余下办公桌上一盏昏黄的古董台灯,将傅振国那张保养得宜、此刻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映照得如同地狱里的阎罗。 他面前的平板电脑上,正无声播放着一段经过特殊渠道截获的、模糊但足以辨认核心内容的视频片段——正是仁和医院特殊监护室里,医护人员小心翼翼托起傅承聿的手进行指纹采集的画面!旁边还有一个极小的分屏,显示着“伊卡洛斯”数据库权限验证通过的绿色图标! “废物!一群废物!”傅振国猛地将平板狠狠砸在昂贵的红木办公桌上!屏幕瞬间碎裂!“金蝉脱壳?!脱成了个活体标本!还让人把手指头拿去开了锁!‘伊卡洛斯’…他竟然把东西藏在那里!还让苏晚那个疯女人拿到了!” 站在阴影里的心腹手下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秦婉之那个蠢货呢?!”傅振国眼中凶光毕露,“她那个好外甥女秦念薇,不是拍着胸脯保证‘标本’万无一失吗?!现在呢?!‘星尘’没了!数据库开了!林薇那个死鬼的事情都被翻出来了!” “秦…秦总那边己经知道了。”手下声音发颤,“她很…很震怒。让您…务必立刻清除所有和林国栋手术、以及林薇车祸相关的首尾!尤其是…那个司机!” “清除?”傅振国发出一声夜枭般瘆人的冷笑,“现在清除,就是不打自招!苏晚和赵铁峰不是傻子!他们等的就是我们的动作!” 他猛地站起身,在昏暗的光线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凶兽。突然,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阴毒的光芒。 “既然‘标本’己经没用了…钥匙也废了…”傅振国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那就让这个‘标本’…发挥最后一点余热吧。他不是还有一口气吗?不是刚‘醒’了一下吗?” 他猛地转头,盯着心腹手下,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冰锥: “通知我们在仁和的人…给我们的傅大总裁…加点料。” “让他…‘自然’地…心力衰竭。” “死得…合情合理。” “一个深度昏迷、多脏器衰竭的病人,抢救无效死亡…不是很正常吗?” “等他彻底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傅振国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我看苏晚那个疯女人,还拿什么来开锁!还拿什么…来跟我斗!” “把水…彻底搅浑!” 仁和医院,特殊监护区外走廊。 秦念薇的身影再次出现。这次,她没有带花,脸上也没有哀戚,只有一种冰冷而紧绷的焦虑。她径首走向守在窗外的陈律师。 “陈律师!”秦念薇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急促,“我刚收到消息…有人在傅承聿哥哥的药物里…做了手脚!他们想趁他虚弱,彻底…” “滚!”陈律师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濒死的狼,凶狠地打断她,“收起你那套把戏!又想玩什么花样?!” “是真的!”秦念薇脸上浮现出被冤枉的委屈和真实的恐惧(至少看起来如此),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周围,压低声音,“是傅振国的人!他们买通了药房!替换了其中一种强心剂的批次!那批药…有严重问题!会诱发不可控的心律失常!快告诉医生!查药!快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陈律师的心脏猛地一沉!他看着秦念薇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不似作伪),又联想到傅振国一贯的狠毒手段…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不再犹豫,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厚重的监护室门,嘶声狂吼: “孙教授!快!查药!有人要害傅先生!快查所有的药!!” 监护室内,正准备进行下一轮给药的护士被这突如其来的狂吼吓了一跳!孙教授脸色剧变,厉声喝道:“停下!所有药物封存!立刻进行紧急药理毒理快筛!快!” 一片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走廊角落的阴影里,秦念薇看着陈律师疯狂拍门的背影,看着监护室内瞬间绷紧的气氛,嘴角极其隐秘地向上勾了一下,露出一丝冰冷而怨毒的笑意。 标本的价值,在于吸引火力。 现在,火力够旺了。 而她,只需要在混乱中…拿到她真正想要的东西。 她悄无声息地后退,身影迅速消失在消防通道的入口。 几乎在同一时刻。 特殊监护室内。 悬浮病床上,傅承聿那只微微睁开、涣散无神的右眼,在周围突然爆发的混乱噪音和刺眼灯光刺激下… 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 颤动了一下。 浓密的睫毛,如同垂死的蝶翼,极其缓慢地… 眨了一下。 那涣散的灰暗眸光深处,仿佛有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意识碎片… 挣扎着,想要穿透沉重的黑暗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