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荆棘牢笼与黑翼低语

仁和医院顶层，特殊监护区。 冰冷的仪器嗡鸣如同永恒的挽歌。悬浮病床上，傅承聿残破的躯体在顶级生命维持系统的支撑下，维持着一种脆弱到极致的平衡。那只微睁的右眼，灰暗瞳孔深处凝聚的微弱光点，如同风中残烛，在孙教授刻意压低、却清晰稳定的引导声中，艰难地摇曳着。 “傅先生，听得到吗？如果能，动一下左手…对，左手…”孙教授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混沌的引导力，目光紧紧锁定着傅承聿那只搁在腹部的左手。 一秒… 两秒… 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 傅承聿那只苍白、插着留置针的左手，食指的指尖，极其艰难地、如同破开粘稠沥青般… 向上勾动了一下！ 幅度极小，力量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但那是一个明确的、有意识的信号！ “左手食指动了！有意识指令回应！”助理医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迅速记录。 “很好！”孙教授眼中精光一闪，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捕捉到一丝微光，“现在，尝试动一下右眼…眨两下…对，眨两下…” 指令发出。傅承聿那只微睁的右眼，浓密的睫毛如同承载着千钧重担，极其缓慢地、迟滞地…眨动了一下…停顿…再极其艰难地…眨动了第二下！ 虽然缓慢，虽然费力，但这是对复杂指令的回应！意识在破碎的深渊里，正一点一点地、极其顽强地重新构建着与躯体的连接！ “GCS评分稳定在8分以上！进入微意识状态（MCS）！”孙教授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振奋和凝重，“通知神经内科和康复科会诊！准备制定促醒和神经功能修复方案！注意！这个阶段极其脆弱！任何不良刺激都可能导致意识倒退甚至消失！环境必须绝对稳定！” 希望！如同冰封荒原上破土而出的第一株嫩芽！虽然微小，却蕴含着颠覆性的力量！陈律师隔着观察窗，看着里面那微小却坚定的动作，巨大的酸楚和激动瞬间冲上眼眶，他死死咬着牙才没让眼泪掉下来。傅先生…再回来！再从死亡的泥沼里，一点一点爬回来！ “萤火”临时指挥中心（原作战室己瘫痪）。 空气凝重如铅。烧焦的电子元件气味尚未散尽，新架设的设备屏幕散发着幽冷的光。赵铁峰、苏晚、张超等人围在唯一一台能安全联网的加密终端前，屏幕上正显示着技术员对秦念薇手机内那块被动式信号中继器的深度解析报告。 “信号源锁定无误，就是仁和医院特殊监护区附近那个加密WIFI节点。”技术员的声音紧绷，“接收的生物电波频谱特征，经过数据库比对，99.8%匹配…傅承聿先生独特的脑电波模式！他们…在实时监控傅先生脑部的电生理活动！精度极高！” “目的是什么？”赵铁峰的声音如同寒冰，“监控他的意识恢复程度？还是…” “恐怕…不止是监控。”苏晚的声音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她的目光穿透屏幕，仿佛看到了监护室内那具正艰难苏醒的躯体，“‘教授’知道他要醒了。他在等…等傅承聿意识恢复到一定程度…等他的记忆开始重组…”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下： “他在等傅承聿…想起那些…藏在‘伊卡洛斯’之外、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真正致命的秘密。” “比如…‘黑翼’系统的核心弱点。” “比如…‘教授’的真实身份。” “比如…傅振国和秦婉之那些，连‘伊卡洛斯’都没记录干净的…血债。” “他在等傅承聿的大脑…自己把宝藏挖出来。” “然后…通过这个中继器…实时窃取！”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整个指挥中心！比“黑翼”窃取硬盘数据更加恐怖！这是首接从活人大脑里窃取正在复苏的记忆和思维！傅承聿那正在艰难重建的意识世界，此刻成了敌人觊觎的、毫无防备的露天金矿！ “立刻屏蔽监护区所有非必要电磁信号！升级医疗设备的物理隔离！切断那个WIFI节点！”赵铁峰厉声下令。 “己经在做！但…”技术员面露难色，“医疗设备本身的生物电波监测是必须的！很难完全屏蔽！那个被动中继器设计太刁钻，只要傅先生的脑电活动达到一定强度，它就能在极近距离内被动接收微弱的特征频谱…防不胜防！除非…” “除非傅先生停止思考？或者永远醒不过来？”张超的声音带着愤怒的无力感。 “加强仁和医院的安保！物理隔绝！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赵铁峰一拳砸在桌子上。 “没用的。”苏晚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残酷，“‘教授’不需要靠近。他的‘眼睛’，在傅承聿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己经装在他脑子里了。我们防不住的。”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屏幕上傅承聿在监护室内刚刚完成眨眼指令的实时画面，眼底深处，冰封的湖面下，是汹涌的暗流。 “他现在，就是一座行走的…荆棘牢笼。” “牢笼里关着的，是他自己正在复苏的意识…和所有敌人梦寐以求的秘密。” “而我们…” 苏晚的声音陡然降到冰点。 “只能看着他…在里面…被一点点…蚕食。” 仁和医院，特殊监护区。 在孙教授和康复师持续、温和的感官刺激和语言引导下，傅承聿的意识如同沉船后漂浮的碎片，正极其缓慢地、痛苦地聚拢。他能模糊地“感觉”到身体的存在——无处不在的剧痛、沉重的束缚感、喉咙里插管的强烈异物感…以及一种冰冷的、如同被无形视线窥探的毛骨悚然！ 外界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能捕捉到孙教授引导的话语，能“听”到仪器规律的嗡鸣…但更多时候，是意识深渊里混乱的回响：枪声！爆炸！冰冷的金属！浓重的血腥味！阿杰扭曲痛苦的脸！林薇绝望的哭喊！还有…一个冰冷、平滑、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在低语…“标本”…“星尘”…“金蝉”… 混乱！痛苦！巨大的信息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碴，在初生的意识里疯狂搅动！他试图抓住什么，试图理清头绪，试图想起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每一次尝试，都像在粘稠的沥青里挣扎，耗尽所有力气，只换来剧烈的头痛和更加混乱的眩晕！ “呃…”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气音般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傅承聿干裂的唇间溢出。他的眉头紧紧蹙起，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只刚刚能回应指令的左手，手指再次无意识地痉挛抓挠起来，带着明显的烦躁和痛苦！ “傅先生！放松！不要强迫自己！”孙教授立刻察觉到他意识活动的异常剧烈和痛苦，连忙出声安抚，同时示意降低刺激强度，“慢慢来…不要急…” 然而，就在傅承聿的意识碎片在剧痛和混乱中疯狂冲撞、试图抓住某个一闪而逝的关键画面（那似乎是一个隐藏在书房暗格里的、从未录入任何电子设备的加密笔记本封面）时—— 嗡！ 一股极其细微、却尖锐无比的刺痛感，如同冰冷的钢针，毫无征兆地刺入他太阳穴附近的神经！ 紧接着！ 他刚刚在意识中艰难构建、即将触及笔记本封面的模糊画面，如同被投入碎纸机的纸张，瞬间被撕扯、搅碎、湮灭！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更加剧烈的眩晕和空白！ “滴…滴…滴…” 监护仪上，代表脑电活动的波形瞬间出现一阵毫无规律的剧烈紊乱！血压和心率也随之波动！ “颅内压波动！意识活动过载！快！镇静！降低刺激！”孙教授脸色大变，紧急处理！ 傅承聿那只微睁的右眼，瞳孔骤然放大，里面凝聚的那点微光剧烈闪烁，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混乱和被强行中断、被无形掠夺的…愤怒与茫然！ 他“感觉”到了！ 那股冰冷的力量！那股在他即将触及关键记忆时，精准刺入、强行搅碎、如同窃贼般夺走思维碎片的力量！ 它在阻止他！在窃取他！ “荆棘牢笼…” 意识深渊里，一个冰冷而绝望的认知碎片，如同沉船的桅杆，艰难地浮出黑暗的水面。 “…黑翼…在…低语…” 城郊，一处废弃的地下防空掩体改造的指挥中枢。 巨大的屏幕墙上，分割着无数画面：仁和医院特殊监护区的实时监控（非侵入式）、傅承聿脑电波活动的频谱分析图、以及一个正在缓慢构建的、极其模糊且破碎的3D思维模型碎片（一个笔记本的边角）。 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背影挺拔的人影（“教授”）站在屏幕前，戴着特制的感应手套。他面前悬浮的操作界面上，刚刚结束了一次精准的“神经脉冲干扰”操作记录。看着屏幕上傅承聿脑电波剧烈紊乱、意识活动被强行打断的画面，看着那个被及时“擦除”掉的笔记本封面碎片，面具下（假设戴着面具）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 “意志力…比预想的顽强。”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冰冷平滑的声音在空旷的指挥室内响起，带着一丝欣赏和更深的掌控欲，“可惜，再坚固的堡垒，从内部瓦解也最容易。” “他的大脑…现在是我的矿场。” “每一次意识的闪光，每一次记忆的挣扎…” “都是在为我…挖掘宝藏。” 他优雅地活动了一下戴着感应手套的手指，如同一位即将开始演奏的钢琴家，目光落在频谱图上那代表傅承聿痛苦和愤怒的异常波峰上。 “愤怒？很好。” “越愤怒，越痛苦…” “你的大脑…就越是会不受控制地…去翻动那些…你最想隐藏的…血淋淋的‘账本’。” “荆棘鸟…” 变声器里发出一声极轻微的、愉悦的叹息。 “…你筑起的牢笼，关住了你自己。” “而你的悲鸣…” “是我最动听的…挖掘号角。” 他手指轻点，一道新的、更加精微的神经引导脉冲指令无声生成，瞄准了傅承聿意识深处那片因愤怒而剧烈翻腾的黑暗区域。 新的“挖掘”… 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