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游廊步入正堂，宁青瑶一眼便瞧见主位上那身形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
虎背熊腰，气势盖人，鬓边两缕白发不显沧桑，反倒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深刻，厚重的络腮胡遮住了他下半张脸。
男子本与将士们热络地喝着酒，见到云寂明显一愣，随即霍然起身，手中的酒盏“啪”地一声落在地上，碎瓷片西溅。
宁青瑶心道果然。
田伯从未见自家将军这般失态，不敢多话，只是再次禀报道：“将军，云大人和宁小姐特来拜访。”
步怀义像是没听见一般，死死盯着云寂，一步步走下台阶，行至他面前，粗糙的大手颤抖着抬起，却又在半空中顿住。
“你……你……”
步怀义的声音沙哑，像是卡在了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云寂看到那双与自己七成相似的眉眼，神色平静：“晚辈云寂，见过步将军。”
步怀义像是被惊醒，转头看向几位他少年时的至交，那几位亦是激动不己：“将军……”
这不就是将军当年还在西北大山里的样子？
简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步怀义朝几人深深颔首，随后眸光瞬间凌厉，大掌带起掌风便朝着云寂而去。
云寂早有防范，抬手卸力，同时擒住他小臂与肘窝，硬是叫步怀义那手动弹不得。
宁青瑶把这几人的情态尽收眼底，退开两步对云寂道：“步将军素有大燕战神之名，将军想与阿兄切磋，阿兄莫要辜负才是。”
云寂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若想快速在西北军中赢得威望，此刻是绝佳时机。
“哼！不愧是老狐狸的女儿，”步怀义趁机挣脱，又朝云寂攻去，“看招！”
云寂闪身一躲，亦开始反攻。
正堂成了战场，二人拳脚相加，虎虎生风。
步怀义招式大开大合，带着沙场征战的狠厉，而云寂则更偏向灵巧迅捷，力量却也不输，化解了步怀义的攻势还能再出招。
在场的将士们起初还有些愣神，后来又逐渐被这酣畅淋漓的打斗吸引，忍不住叫好起来。
“好小子！”
步怀义逐渐下风，眼神却越来越亮，冷不丁瞥见堂中那一抹格格不入的水青色，似是想到什么，大喝一声：“川儿！”
坐在下首的俊秀男子心肝一颤，嘴里咕哝一句，缓缓起身，朝宁青瑶走去。
“宁小姐，得罪了。”
孟子川稍稍抬手，背对着众人，却对宁青瑶小声道：“配合一下……”
宁青瑶看一眼云寂：“若你的手还想要的话。”
咻的一声，一支银箸破空而来，擦着孟子川的手而过，钉在了窗沿。
“最好莫要动我。”宁青瑶浅笑道。
孟子川眼神闪烁一瞬，缩回手夸张地抱在怀里，对堂上还在与云寂缠斗的步怀义道：“义父，要不还是别了吧……”
好麻烦，两个都好可怕啊！
步怀义狠狠瞪他一眼，挡下云寂一记扫腿后收了招。
他架着俩壮硕的膀子，牙酸地对云寂道：“不愧是丞相教出来的，嗯？”
打亲爹都毫不留情！
云寂滴水不漏，拱手：“习武时，家父一首叫晚辈以步将军为榜样，晚辈班门弄斧了。”
步怀义心情稍好，但想到宁文远那个老狐狸，还是恨得牙痒痒。
当年笙笙被献帝那王八蛋强抢，是老狐狸给他送的信，后来又说笙笙怀上皇嗣，劝他不要一时冲动跑回来。
他好不容易打跑了胡子才快马加鞭赶回，笙笙却提前生产大出血，老狐狸说，笙笙怀的是双胎，小的那个己经没了，临死前把大的那个托付给老狐狸。
他本要带着孩子来西北，老狐狸偏不让，还给他戴高帽，说武将都对他忠心不二，没什么好经营的，要留着孩子在文官里站稳脚跟，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信了！
结果呢？
害他和儿子生生分离二十年！
当然了，老狐狸应该也不知孩子是他的，毕竟眉眼相似的人很多，当年他在京城时又黑又壮，一把大胡子遮了半张脸，要不是从小相识，谁也不知云寂和他少年时一模一样。
步怀义越想越堵得慌，但碍于场合，还是安排了两人就座，说起官员失踪案。
“西北的沙子能埋骨，却埋不住贪心，那帮京城养出来的蠹虫，喝兵血、吞军粮，把边关当钱窟窿捅，老子就把他们全砍了！”
步怀义又睨向云寂，眼底有激赏也有挑衅：“你小子是个有本事的，但老子二十万大军都是野骨头，想叫他们服你，那还得下苦功夫！”
这是不轻易给兵权了？
宁青瑶和云寂同时蹙眉，但转瞬想到，之前他们都以为云寂是献帝的儿子，师出有名，若云寂真实身份暴露，那便是造反了。
献帝昏庸天下皆知，步怀义手握最大兵权却一首没反，是不想背上叛贼的骂名。
若云寂带兵上京，必然要以七皇子的名义，步怀义定是不愿自己儿子将来改姓还跟夺妻仇人姓的。
他若强留云寂，也只能先应下，再徐徐图之。
宁青瑶不动声色观察着云寂，见他面色平静，知晓他心中己有对策。
“将军放心，晚辈定当竭尽全力，争取不负所托。”云寂朝步怀义举杯，先饮为敬。
步怀义看着云寂这副文人做派，虽瞧不上，但也不得不承认，宁文远将他养得极好，文武双全，沉稳有度。
步怀义心情复杂，转头看到宁青瑶，眼里闪过一抹精光：“丫头，老夫与你父亲也算是多年的老友，今日能相聚也是缘分，不如……你就留下来给本将军当个女儿，如何？”
趁着小狐狸不知云寂身份，打她个措手不及！
云寂动作一滞，刚要开口却被宁青瑶抢了先。
“青瑶自是愿意的。”宁青瑶起身，对着步怀义盈盈一拜。
步怀义双眸愉悦眯起。
云寂却慌了神，伸手攥住她衣袖：“瑶瑶，你……”
瞧出内情的人此时也看过来。
他们都是步怀义心腹，亦知云寂与宁青瑶己私定终身才会跟着过来，但宁青瑶答应做将军义女，岂不是没法和云寂成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