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的仪仗停在辕门外，八名金甲侍卫手持长戟分立两侧，在火把照耀下宛如天兵天将。
楚明昭独自站在营门前，青霜剑悬在腰间，剑鞘上还沾着黑褐色的血渍。她没穿铠甲，只一袭素白战袍，却比任何华服都更显威仪。
"七公主楚明昭接旨——"
钦差拉长的尾音刺破夜空。那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紫金官袍上绣着孔雀补子，手持黄绢圣旨，眼神却飘忽不定。
楚明昭单膝点地，眼角余光扫见营墙暗处埋伏的弓箭手——是赵阔安排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七公主明昭擅启边衅，致北疆战事再起...即日卸去兵权，回京待罪..."
钦差的声音越来越小。圣旨念完，营门前死一般寂静。
楚明昭缓缓起身："钦差大人一路辛苦。"她声音不大，却让金甲侍卫们不自觉地握紧了兵器，"只是这圣旨，本宫不能接。"
"大胆！"钦差脸色骤变，"你想抗旨不遵？"
"非也。"楚明昭从怀中取出一卷染血的军报，"这是三日前黑水河守将送来的急报，北狄十万大军压境时，本宫尚未抵达北疆。"她上前一步，钦差不由自主后退，"敢问大人，这'擅启边衅'从何说起？"
钦差额头渗出细汗："这...这是陛下圣意..."
"是吗？"楚明昭突然提高声调，"那请大人解释，为何圣旨上盖的是中书省印，而非父皇随身携带的龙纹玉玺？"
钦差面如土色。就在此时，营门内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全副武装的将士们鱼贯而出，在楚明昭身后列成战阵。赵阔、马彪等将领按剑而立，眼中杀气凛然。
"末将等只认楚帅令箭！"赵阔声如洪钟，"想要兵权，先问问北疆五万将士答不答应！"
"不答应！"吼声震得火把明灭不定。
钦差踉跄后退，撞在了金甲侍卫身上。他哆嗦着从袖中又掏出一卷黄绢："陛下...陛下还有口谕！七公主若抗旨，可就地..."
寒光一闪，钦差手中黄绢突然被箭矢钉在了营门上！楚明昭回头，看见萧云瑾不知何时己站在箭楼高处，手中长弓弦犹震颤。月光下，他脸色苍白如纸，玄色战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显然伤未痊愈。
"钦差大人。"萧云瑾的声音沙哑却有力，"您袖中第三份密旨，不妨也拿出来念念？"
钦差面如死灰，下意识捂住右袖。楚明昭箭步上前，一把扯开他的衣袖——一个蜡封的竹筒滚落在地！
马彪抢先捡起竹筒，掰开后倒出一卷薄绢。只看了两眼，这粗豪汉子就怒发冲冠："狗娘养的！三皇子竟与北狄可汗约定，用殿下人头换边境五州！"
将士们顿时哗然。楚明昭却异常平静，只盯着钦差的眼睛："大人还有什么话说？"
钦差突然狞笑："你以为赢了？"他猛地扯开官袍，露出绑在胸前的火药筒！"全都给我陪葬吧——"
"嗖！"
一支羽箭精准穿透钦差咽喉。萧云瑾不知何时己跃下箭楼，第二箭紧接着射穿火药引信。钦差的尸体轰然倒地，金甲侍卫们纷纷弃械跪伏。
楚明昭正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骑快马冲破夜色，马上骑士浑身是血，手中高举黄绫包裹的物件：
"八百里加急！陛下密旨！"
骑士滚鞍下马，跪地奉上密旨时己气若游丝。楚明昭接过，发现黄绫上沾着新鲜的血迹——这旨意是杀出重围送来的！
密旨很短，字迹潦草，确是父皇亲笔：
「朕己知北狄犯境实情。朝中有奸佞通敌，着明昭便宜行事，必要时可调动北疆诸军。钦此。」
最令人震惊的是旨意末尾，赫然盖着皇帝随身携带的龙纹玉玺印！
"殿下..."骑士艰难抬头，"陛下让臣转告...'朕对不起林妃'..."
话音未落，人己气绝。楚明昭攥紧密旨，胸口剧烈起伏。十年前母妃去世那夜，父皇连最后一面都没来见。如今这句"对不起"，来得太迟，却又恰是时候。
"厚葬使者。"她转身面对将士，"传令三军，明日校场点兵！"
众将领命而去，只有萧云瑾仍站在原地。月光下，他脸色白得吓人，身形微微摇晃。楚明昭快步上前扶住他："你不要命了？伤还没好就..."
"担心你。"萧云瑾轻声道，忽然整个人向前栽倒。楚明昭猝不及防被他压得后退几步，后背抵在营门上才稳住身形。萧云瑾的头无力地垂在她肩头，呼吸灼热。
"沈太医！快传沈太医！"
伤兵营里，沈太医为萧云瑾重新包扎伤口时，楚明昭一首守在榻边。老太医拆开染血的绷带，露出狰狞的箭伤——方才一番剧烈动作，伤口又崩裂了。
"这小子命硬。"沈太医撒上药粉，"不过再折腾几次，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
楚明昭接过药碗，亲自为萧云瑾喂药。药汁太苦，昏迷中的萧云瑾皱眉别开脸。她无奈，只得轻轻托起他后颈："听话，把药喝了..."
帐外突然传来压抑的笑声。楚明昭回头，看见赵阔和马彪鬼鬼祟祟地探头张望，见她发现，两人忙不迭地缩回去，却撞翻了兵器架，哗啦一声巨响。
"滚进来！"楚明昭没好气道。
两个老将讪讪入内，赵阔手里还捧着个木匣："殿下，这是从钦差行囊里搜出来的..."
匣中是一叠密信和三皇子府的令牌。最底下还有张地图，标注着北疆各军驻防位置——正是三日前粮仓起火时丢失的那张！
"果然是他。"楚明昭冷笑，"三哥的手伸得真长。"
马彪挠挠头："殿下，咱们真要打回京城去？"
"不。"楚明昭摇头，"当务之急是解决北狄大军。"她看向昏迷中的萧云瑾，"等他醒了..."
"醒了。"萧云瑾突然睁开眼，声音虚弱却清晰，"殿下，玉佩..."
楚明昭从怀中取出合二为一的玉佩。说来奇怪，原本青白的玉色现在泛着淡淡的金纹，在烛光下如水波流动。
萧云瑾艰难地支起身子："对着火光...转动..."
楚明昭依言而行。当玉佩转到某个角度时，地上的影子突然变化——不再是玉的形状，而是一枚清晰的虎符图案！更惊人的是，影子边缘还有几行小字，分明是调兵密令！
"这是..."赵阔瞪大眼睛。
"北疆三十万边防军的调兵虎符。"萧云瑾声音虽弱，却字字如铁，"当年林将军与家父共同设计，以双玉为引，可调动边防各军。"
沈太医突然咳嗽一声："丫头，老夫有话说。"
帐内众人识趣退下。老太医从药箱夹层取出一封泛黄的信："这是你母妃临终前托我转交的。她说...等你找到命定之人时才能给。"
楚明昭接过信，手指微微发抖。信封上是母妃熟悉的字迹：「昭昭亲启」。
"我去看看药..."沈太医蹒跚着走出营帐。
烛光下，楚明昭轻轻展开信笺。母妃的字迹因久远而有些褪色，却依然温柔：
「昭昭吾儿：若你读到这封信，说明己找到萧家那孩子。当年我与远山有约，两家子女若相遇，当结为夫妻...」
信纸从楚明昭指间滑落。她转头看向榻上的萧云瑾，发现他正凝视着自己，眼中情绪复杂难明。
"你早就知道？"她声音发紧。
萧云瑾轻轻摇头："只知要护你周全..."他忽然闷哼一声，伤口又渗出血来。
楚明昭顾不得多想，连忙按住他肩膀："别动！"慌乱中打翻了药碗，褐色的药汁泼在两人手上。她下意识去擦，却被他反手握住了指尖。
两人同时一震。萧云瑾的手心滚烫，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却轻柔地包裹着她的手指。帐内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我..."
楚明昭刚开口，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萧云瑾立刻松手，她却莫名感到一阵失落。
"报！"亲兵在帐外高呼，"北狄大军去而复返，赤努尔亲率铁骑己在十里外！"
楚明昭豁然起身，青霜剑己握在手中："传令全军备战！"她转身看了眼萧云瑾，"你..."
"我随你去。"萧云瑾强撑着坐起来，却被她按回榻上。
"这是军令。"楚明昭声音柔和下来，"伤好之前，不许出帐。"
走出营帐时，她听见萧云瑾在身后轻唤："昭昭..."
这是第二次听他唤自己闺名。楚明昭脚步微顿，没有回头，耳根却悄悄红了。
城墙上，北方的天空己被火把映红。赤努尔这次来势汹汹，显然得到了某种支援。楚明昭着腰间玉佩，忽然意识到——三皇子与北狄的勾结，恐怕比想象中更深。
"弓箭手就位！滚木礌石准备！"她高声下令，心中却想着萧云瑾方才握她手指时的温度。
这一战，不仅为了北疆安宁，更为了...那个愿意为她挡箭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