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带着浓重锈蚀和腐烂气息的黑暗包裹着他们。周晓阳手中碎片散发的银光，如同风中残烛，在绝对的黑暗中只能勉强勾勒出彼此惨白惊惶的脸庞和脚下布满厚厚尘埃的地面。那来自地底深处的、令人灵魂战栗的脉动（蠕动？痉挛？）每一次传来，都让脚下的尘埃簌簌震动，带来一种立足之地即将崩塌的错觉。
“咳…咳咳…”陈怀瑾被浓重的尘埃呛得剧烈咳嗽，他第一时间摸索着背上的林芋。林芋依旧昏迷，但呼吸微弱而稳定，身体冰冷，仿佛生命被按下了暂停键。
“苏姐…这…这到底是…”周晓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碎片的光芒映照着他脸上混杂着泪水和泥灰的痕迹。
苏雨馨强忍着眉心的剧痛和脑海中残留的、令人作呕的几何阴影，强迫自己冷静。她蹲下身，用手触摸地面。冰冷，粗糙，是**混凝土**的触感！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火山灰般的**工业粉尘**和**不明有机质碎屑**。她抓起一把，在碎片微光下仔细辨认——粉尘中混杂着细小的金属颗粒、玻璃渣、甚至…**碳化的骨骼碎屑**。
“我们…回来了。”苏雨馨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的沉重，“在…地下。很深的地下。”她抬头，碎片的光芒努力向上探去，只能看到几米高的地方就被浓重的黑暗吞噬。隐约能辨认出上方是扭曲断裂的巨大**混凝土横梁**和**锈蚀的钢筋骨架**，如同巨兽的肋骨，支撑着这片摇摇欲坠的空间。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带着浓重的霉菌、化学品残留和尸体腐烂混合的恶臭。
这里不是教堂地下，也不是那个非人的几何空间。这里是更深层、更古老、被彻底遗忘的**工业废墟核心**！是文明崩塌后被掩埋的**墓穴**！
石磊沉默地走到苏雨馨身边，他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压抑到极致的悲痛和无处发泄的愤怒。他伸出沾满血污和灰尘的大手，指向黑暗中的一个方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意义不明的咕哝声。
苏雨馨顺着他指的方向，凝聚残存的“星骸之眼”看去。穿透黑暗和尘埃的阻碍，她“看”到了！大约几十米外，一片巨大的混凝土结构坍塌形成的斜坡下方，隐约透出**极其微弱的水流反光**！同时，一股极其微弱、但方向明确的**气流**，正从那个方向缓缓吹来，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相对“新鲜”的腐败气息和…**水腥味**！
“有出口…或者…通往地面的缝隙！”苏雨馨精神一振，这是绝境中唯一的希望！“在那边！有水流和空气流动！”
生的希望瞬间点燃了众人疲惫的神经。陈怀瑾重新背好林芋，周晓阳握紧碎片，努力将光芒投向石磊指引的方向。石磊一马当先，用他巨大的身躯在厚厚的尘埃和杂物堆中艰难地开路。每一步都激起大量粉尘，呛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脚下的地面并不平坦，到处是巨大的混凝土碎块、扭曲的金属管道、以及一些难以辨认的、被尘埃掩埋的工业设备残骸。苏雨馨的“星骸之眼”在现实环境的压制下恢复了一些，视野虽然模糊，却能清晰地“看”到这片空间弥漫的**污染信息素**——如同稀薄的、不断变幻色彩的油污，混杂着代表辐射残留的惨绿色光点和代表剧毒化学物质的暗紫色斑点。浓度虽然不如地表某些区域，但长期滞留足以致命！他们必须尽快离开！
“小心脚下！有辐射和化学污染残留！”苏雨馨低声警告。众人心中一凛，更加小心地避开那些在能量视界下呈现出不祥光芒的区域。
艰难的跋涉持续了不知多久。粉尘、恶臭、疲惫和伤痛折磨着每一个人。林芋在陈怀瑾背上发出几声无意识的呻吟。石磊开路的动作越来越慢，巨大的悲伤和体力透支消耗着他。周晓阳手中的碎片光芒也似乎黯淡了一些。
终于，他们抵达了石磊指向的坍塌斜坡。斜坡由巨大的混凝土板和断裂的钢筋扭曲堆叠而成，形成一个极不稳定的、通往下方黑暗的通道。那微弱的水流声和气流正是从斜坡下方的缝隙中传来。
“下面…可能有地下河…或者废弃的排水系统…”陈怀瑾喘息着分析，眼中重新燃起希望，“顺着水流和气流走…也许能找到出路！”
石磊二话不说，率先小心翼翼地爬下陡峭危险的斜坡。他用强壮的身体作为支点，帮助陈怀瑾背着林芋下来，然后是周晓阳和苏雨馨。斜坡下方，空间变得更加狭窄低矮，充斥着更浓重的水汽和铁锈味。脚下不再是粉尘，而是湿滑的、覆盖着粘稠藻类的**混凝土管道**。一条浑浊、散发着恶臭的**黑绿色污水**在管道底部缓缓流淌，水流声正是来源于此。而那股微弱的气流，则是从污水流动方向的上游传来。
“逆流而上！”苏雨馨立刻判断。水流方向通常是通往更深的地下或封闭区域，而气流的来源更可能是通往地面的缝隙或出口！
他们沿着狭窄、湿滑、散发着恶臭的管道边缘艰难前行，尽量避开污浊的水流。管道壁上布满了厚厚的、滑腻的**变异苔藓**和**菌类**，在碎片微弱的光芒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紫色和墨绿色，显然长期受到污染滋养。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腐败的淤泥。
管道并非笔首，而是不断转折、分岔。每一次选择，都依靠苏雨馨的“星骸之眼”感知气流的强弱和周晓阳手中碎片光芒对污染浓度的微妙反应（碎片在靠近高污染源时，光芒会微微波动）。这是一个与死神赛跑的迷宫。
就在他们即将被疲惫和绝望彻底压垮时，前方的气流骤然变得清晰！风中带来的不再是纯粹的恶臭，而是夹杂着一丝**冰冷**的、属于**外界**的空气！还有…**微弱的光**！
众人精神大振！加快脚步，转过最后一个弯道——
前方，管道的尽头，被一堆巨大的混凝土碎块和扭曲的钢筋封死了大半！但在碎块的上方，几道巨大的裂缝狰狞地撕裂了厚重的混凝土顶板！冰冷、灰白的光线，如同探照灯般从裂缝中倾泻而下！照亮了管道尽头漂浮的尘埃，也照亮了裂缝外那熟悉的、铅灰色的、压抑的天空！
出口！
虽然被堵塞大半，但裂缝足够他们攀爬出去！
“是外面！我们出来了！”周晓阳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石磊第一个冲上前，用他最后的力气，徒手扒拉着封堵裂缝的较小碎石，清理出更宽敞的通道。陈怀瑾小心翼翼地将林芋托举上去，苏雨馨和周晓阳在后面推扶。然后是周晓阳、苏雨馨…最后是石磊和陈怀瑾。
当苏雨馨最后一个挣扎着从狭窄、恶臭的管道裂缝中爬出，重新感受到冰冷雨水打在脸上的刺痛，呼吸到虽然污浊却远比地下“新鲜”的空气时，她几乎虚脱地瘫倒在湿漉漉的泥泞中。
雨，依旧在下。天空是永恒不变的铅灰色，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他们身处一片完全陌生的工业废墟深处。西周是扭曲倒塌的巨大厂房骨架、锈蚀成奇形怪状的废弃机械、以及深不见底的污水坑。远处，隐约传来怪物模糊的嘶吼和不知名能量泄露的滋滋声。
教堂早己消失在视野之外，不知在何方。他们付出了李梅的生命、林芋的重伤昏迷、以及所有人身心的巨大创伤，才从那座激活的圣坛和其连接的非人空间中逃出生天。手中唯一的收获，是周晓阳紧紧攥着的那块散发着微温银光的碎片，以及烙印在苏雨馨脑海中的、关于“星骸”污染本质和“圣坛”起源的残酷真相碎片。
他们活了下来，但代价惨重。世界依旧冰冷、残酷、充满未知的恐怖。星骸教会、守夜人、深海的低语…威胁并未消失。而他们，带着唯一的线索（碎片）和沉重的真相，成为了风暴中更加显眼的靶子。
苏雨馨躺在冰冷的泥水里，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血污和尘埃。她看着手中那块碎片，它温润的光芒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亮着。前路依旧迷茫，黑暗依旧浓重。但至少，他们回到了现实。带着伤痕，带着秘密，也带着一丝…必须活下去、必须做点什么的、源自生命本身的倔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