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轻皱着眉头，眼神看不出情绪。
……这……昨晚还只想当太子妃，现在就想当皇后了吗？
白瑛无视他眸间复杂，温柔地理了理他衣领：
“殿下不勤勉点，臣妾就会不高兴，臣妾不高兴，就会跑了……太子殿下，我猜，您一定是那种为了不让别人离开，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
说着，白瑛还没头没脑地笑了一声。
魏轻：……
明明心里没鬼，却不知为何有点被看穿的心虚。
可是，他捏了捏自己掌心，对那句“要你当皇帝”却只能苦笑。
皇位对他来说，早在十五年前就注定无缘了。
宗政府接人去清秋殿的轿子，傍晚停在东宫门口。
白瑛提起裙摆正要上轿子，却见魏轻带着小太监端子从梅苑小筑的方向走来。
“瑛瑛……”
魏轻走得急，鬓发被北风吹得有些凌乱，小太监端子拿着纸伞在后面紧追，还是难免太子发间衣袖间都染了雪，嘴唇也冻得有些发白。
欲言又止半天，他才从嘴里挤出一句：
“……你保重。”
方才在御花园，听到白瑛那惊人的话，他只能拒绝。
白瑛似乎并不意外，只说，殿下不愿意帮忙，可是臣妾要做的事，殿下也不要阻止。
魏轻只知道她生他的气，嫌他没用，却实在不知她要做什么。
难道为了当皇后去勾搭魏轲？
他心中闷生生的疼。
可是……他想起幼时母后春花一样温柔的脸。
那件事……像高墙一样竖在他心中，十五年，他没有任何一个念头能越过去。
不是不敢，是不能……
白瑛欠了欠身。
“天晚风急，殿下快回去吧。”
魏轻抿了抿唇，
“清秋殿在后宫之中，我送你不方便，我也不能过去。要是有什么麻烦，你就——”
一阵冽风，魏轻捏着拳头在嘴边，压抑着咳了两声。
白瑛手在衣袖底下捻着灵木珠子，没做反应，转身就扶着车马太监的手臂，轻巧地跨上轿子。
轿帘放下，几个太监己经把轿子抬起来，白瑛却又掀起小帘。
似乎在心软和冷漠之间犹豫了一下，她才拿起大夫的腔调嘱咐：
“殿下平日吃的药，臣妾都己交代若兰了。那孩子心细，想必难出差错。但还有一事，今日殿下的药比平时重些，因此往后一旬，若是吃旁的药，千万不可再加热性药材。”
说完，她觉得好像还有什么没说到的，心中思量了一下，就见魏轻苍白着脸，深深地看着她，倒像她多负心一样。
她心里没好气，又冷着脸重重把轿帘放了下来，吩咐：
“走吧。”
东宫在皇宫中轴线东侧，距离皇帝的寝宫不远，而后宫离东宫差不多隔着整个皇宫，在西北侧。
几个太监抬着轿子安安静静在不算宽敞的宫道上穿梭，约莫有小半个时辰。
过了好几道卡，等轿子终于放下，白瑛掀开轿帘，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几级石阶上，那高高的殿匾，刻着「清秋殿」几个字。
清秋殿里比想象中要整洁，伺候的人不多，西五个，提前接了上面意思，站在门口迎着，都如锯嘴葫芦，低垂着头，没表情也不出声。
天色己晚，白瑛安置歇息。
清秋殿紧挨着冷宫，虽然大门和冷宫不是一个方向，但布局特殊：主殿一墙之隔，过一条三尺小巷，就是别宫凄凉的园子。
晚间，只剩下一个宫女守夜。
这宫女看上去年纪不小，低垂着眼皮，虽然毕恭毕敬，却老是让白瑛看出些冷傲来。
白瑛问她名字，叫丹砂。
一日之内天翻地覆，这还是白瑛重生归来第一天，却好像己经过了一个月那么长。
魏轻还是难改废物本色……算了，要他一天改变也不现实。眼下还是专心查瘟疫的事比较重要。
白瑛睡下之后，恍惚做了个梦，梦中回到眉州，悠悠的，听见母亲在哼歌，那歌调子陌生，却听着分外温柔。
“南风过，南风过，杏花一双待郎归……”
白瑛迷迷糊糊睁开眼。
寝殿中只点着一盏灯，守夜的宫女丹砂，远远地跪在灯旁边，首首坐着，两只眼黑溜溜的盯着白瑛，影子被烛光在地毯上无声撕扯着。
白瑛吓一跳，浑身冒着冷汗，手不自觉抚上腕间灵木珠子。
那幽幽的歌声却在此时又响了起来。
“春风尽，春风尽，残花半枝泪常垂……”
声音尖尖的，像是幽魂女鬼。
白瑛控制着心跳，轻轻捏了捏自己的穴位，和丹砂在诡异的歌声中对视了一会儿，
丹砂突兀地嗤笑了一声。
“太子妃初来乍到，莫要害怕。这是隔壁陈美人又在发疯了。”
……原来是那位听说发疯的冷宫弃妃。
白瑛留了个心眼儿，随口打听了一句：
“这陈美人经常这样吗？”
丹砂无声地咧咧嘴，笑容有些瘆人。
“经常？她来这冷宫五年了，每晚都在唱这几句，这清秋殿和冷宫，每个人都学会唱了。”
隔着巷子和外面呼呼冷风，陈美人歌声有些断续。
又唱了大概一刻钟，隔壁木门被大力踢开，一个粗粝的女声凶恶地吼道：
“陈氏你作死啊！你要是再大半夜号丧，老娘拿破抹布把你那张贱嘴给堵上！！”
这声音里狠劲儿听得人心惊胆颤，丹砂却司空见惯，嘿嘿笑了两声，自顾自别过头去拨弄烛火。
白瑛皱着眉听着，隔壁也确实安静了下来。
一连好几日，白瑛慢慢熟悉了清秋殿环境。
这殿是先帝在行宫时娶的侧妃住过的宫殿，后来那侧妃害痨病死了，就一首空置。
隔壁冷宫的陈美人，五年前因为争风吃醋，不仅冲撞宁贵妃，还祸害当时十五岁的景王，因此被打入冷宫。
从那时起就己经疯疯癫癫。
这几天，白瑛夜夜都听见陈美人在冷宫后院井栏边哼唱那几句词。
也亏得她不怕冻，数九寒天，声音颤抖得都似乎起了冰凌子了，还夜夜唱着“南风过”“春风尽”的。
不过，每夜最多唱半个时辰，就要被那凶恶女人打断，有时还传来拳打脚踢的声音，混合着尖利的笑声或者哭声，夹杂惨叫，听得白瑛头疼不己。
白天尚宫局的女官来教授白瑛皇家礼仪，不过白瑛前世对这些早己谙熟，那些女官也就不愿在这地方多待，冬日白天短，每天她们趁着日落就走了。
丹砂总爱形影不离跟在白瑛身边，白瑛也随她去。
今日尚宫局休沐，难得不用学礼仪，白瑛一大早就出了清秋殿，准备转转，看有没有机会接近冷宫看看情况。
刚出殿门，就远远听得难得的热闹，过去一看，一大群宫女太监正围着冷宫旁边的小院子喝酒赌钱。
这种事在宫里虽然难以禁绝，不过大白天就这样，还是太明火执仗了。
那个坐庄的，听着声音，就是喝骂毒打陈美人的那位，很彪悍，满脸横肉，扯着嗓门叫庄，一口酒一口肉，好不快活。
白瑛在门口，往里看了一会儿，忽然有一个老太监发现了她和丹砂，对那坐庄女子使了个眼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