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影子在镜子里,随着我蹒跚的靠近,逐渐变得清晰。
头发凌乱如同鸟窝,脸色惨白得像刷了一层劣质的石灰,眼窝深陷,布满蛛网般的红血丝,嘴唇干裂起皮……这是惊吓过度、彻夜未眠的憔悴。
但……
我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疯狂地扫过镜中那张脸!
额头……没有异常。
眉毛……没有异常。
眼睛……布满血丝,惊恐万状,但……还是我的眼神!那里面是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和绝望,没有任何冰冷怨毒的笑意!
鼻子……没有异常。
嘴唇……干裂,颤抖着,是我的嘴唇!
脸颊……
左边脸颊!颧骨的位置!
光滑!平坦!只有因为恐惧和消瘦而略显凹陷的皮肤轮廓!
没有!没有那道细长的、暗红色的、蜈蚣般扭曲的疤痕!
一点痕迹都没有!
一股劫后余生般的巨大虚脱感猛地攫住了我!
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水泥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近乎哭泣的声响。
幻觉……真的是幻觉……是昨夜惊吓过度,精神高度紧张下产生的可怕幻视!
那镜中出现的疤痕和眼神,都是假的!假的!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令人眩晕的虚脱和茫然。
汗水如同小溪般顺着鬓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形成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我瘫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酸涩胀痛的双眼,试图平复那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
没事了……没事了……赵阿婆……不,那个东西……也许只是完成了“借脸”,离开了?
或者……还在她自己的屋子里?那块碎片……也许只是某种仪式残留的巧合?恶作剧?陈爷……那个老酒鬼的话怎么能信……
无数混乱的、试图自我安慰的念头在脑海里翻滚冲撞,试图为这无法理解的恐怖寻找一个合理的出口。
就在这短暂的、虚假的平静间隙——
一个声音。
极其轻微。极其粘腻。
“嘶啦……”
像是……某种粗糙的东西,在缓慢地、极其缓慢地……摩擦着门外水泥地的声音。
很近!
就在我的卧室门外!客厅的地面上!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连呼吸都停滞了!耳朵像雷达一样竖得笔首,捕捉着那细微到几乎被心跳掩盖的声响。
“嘶啦……嘶啦……”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粘滞感。不是脚步声。
更像是……有人……或者某种东西……拖着沉重的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地面,极其缓慢地……爬行!
而且……那声音的来源……在移动!
从……从客厅靠近大门的方向……正一点一点地……极其缓慢地……朝着卧室门口的方向……挪移过来!
一股比昨夜更加刺骨、更加纯粹的寒意,如同冰水般瞬间浇透了我的全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不是幻觉!绝对不是!
那东西!它没走!
它就在外面!在客厅里!正朝着我……爬过来!
昨夜那紧贴地面窥视的镜中景象,与现实的声音完美重叠!是它!就是它!那个占据了赵阿婆躯壳的怪物!
极致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求生的本能!我猛地睁开眼,身体像被电击般弹起!目光疯狂地在昏暗的卧室里扫视!武器!我需要武器!任何能抵挡一下的东西!
扫把?在客厅!椅子?太笨重!目光扫过墙角——
书桌!
那张堆满杂物的旧书桌!桌腿是金属的!很沉!
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扑了过去!双手抓住沉重的实木桌面边缘,用尽吃奶的力气,狠狠地向后一拽!
“嘎吱——哐当!”
刺耳的摩擦声和撞击声在死寂的卧室里炸响!
桌子腿刮过水泥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桌子被我硬生生拖离了墙壁,斜挡在卧室门口!虽然没能完全堵死,但形成了一道狭窄的障碍!
几乎是同时!
“嘶啦……嘶啦……”
那粘腻、缓慢的爬行声,停止了。
它……停在了卧室门外!
隔着一扇单薄的、没有上锁的木门!
隔着那张被我拖拽过去、歪斜挡路的书桌!
空气凝固了。时间也凝固了。
卧室里只剩下我如同拉破风箱般粗重、急促的喘息声,以及心脏在耳膜里疯狂擂动的轰鸣!
门外,一片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仿佛刚才那“嘶啦”的爬行声,只是我极度紧张下产生的又一个幻觉。
但我知道,不是。
它就在那里。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
无声无息。像一条盘踞在阴影里的毒蛇,冰冷地等待着。
冷汗浸透了我的全身,衣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冰凉。
我背靠着被拖拽过来的沉重书桌,身体因为恐惧和用力而筛糠般剧烈颤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单薄的、油漆斑驳的木门,仿佛要将它烧穿一个洞。
门外……是什么?它想干什么?为什么停下?
死寂持续着。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门外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呼吸声,没有衣物摩擦声,甚至连一丝活物存在的温度都感觉不到。
只有一片纯粹的、厚重的、带着无形压力的……虚无。
比任何声音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它是在聆听?在等待我崩溃?还是……在准备着什么?
就在我的神经被这无声的折磨绷紧到极限,几乎要断裂的瞬间——
“沙……沙沙……”
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声音,从门板下方传来。
不是爬行声。
更像是……极其轻柔的……摩擦声?
像是什么极其细小的东西,在轻轻刮蹭着门板底部的木头。
我的目光瞬间下移,死死钉在门板与地面之间那道不足一指宽的缝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