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星看着那半瓶白酒和简陋的布条,再看看顾承舟肩头狰狞的伤处和高烧不退的状态,无助感再次袭来。
没有消炎药,没有退烧药,这样下去,伤口感染加上高烧,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去医院!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
可是外面暴雨如注,道路泥泞不堪,两辆车都抛锚了,最近的医院在哪里?怎么去?!
就在这时,一首昏昏沉沉的顾承舟,似乎恢复了一丝神智。
他艰难地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摸索着湿透的裤袋,动作迟钝而费力。
终于,他掏出了一个被雨水浸透、屏幕碎裂的手机。
“周……周凯……”
他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将手机递向苏晚星。
苏晚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接过还在滴水的手机!
屏幕碎裂,一片漆黑,根本无法开机!
心沉到谷底!
“开不了机!进水了!”苏晚星的声音带着失望。
顾承舟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他闭上眼,似乎连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尽了,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和滚烫的呼吸。
怎么办?
苏晚星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顾承舟,又看向窗外依旧肆虐的暴雨,她不能看着他这样下去
“阿婆!这附近!有没有诊所?或者能打电话的地方?最近的医院有多远?”
苏晚星抓住阿婆的手,急切的问道。
阿婆被她的样子吓到,连连摇头:“没有诊所啊!打电话……村头老李家有部座机!但这么大雨,路都淹了!过不去啊!医院……最近的镇卫生院……开车也得一个多钟头!现在这路……”
一个多钟头……以顾承舟现在的状态,根本撑不到
苏晚星的心彻底凉了
她颓然地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床上那个因为高烧和疼痛而微微颤抖的男人。
他紧抿的唇线依旧倔强,但那份脆弱却如此清晰,清晰地刺痛着她的眼睛。
七年前那个冰冷拒绝她的少年。
七年后那个高高在上、步步紧逼的顾总。
和眼前这个躺在简陋木板床上,气息微弱、命悬一线的男人……
三个身影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交织、碰撞!
恨吗?怨吗?怕吗?
有。
可此刻,看着他那张苍白痛苦的脸,看着他肩头狰狞的伤,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和微弱的气息。
那些恨、怨、怕,都被一种更原始、更强烈的情绪死死压了下去——不能让他死!绝不能!
苏晚星猛地从地上爬起来
她冲到阿婆简陋的灶台边,目光飞快地扫过。
没有药,但还有柴火,有热水
她抓起灶台上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又翻找出阿婆刚才拿来的那半瓶白酒。
她回到床边,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看着顾承舟肩头那道还在缓慢渗血的伤口,看着那片触目惊心的青紫。
没有消毒药水,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
苏晚星咬紧牙关,将白酒倒进粗瓷碗里。
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刺鼻的味道吸入肺腑,仿佛要汲取一些勇气。
然后,她拿起一块干净的布条,浸透了白酒。
她的手在发抖。
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巨大的恐惧和即将要做的事情带来的心理冲击。
她颤抖着,将浸透了高度白酒的布条,用力按在了顾承舟肩头那道渗血的伤口上!
“呃啊——!!!”
昏迷中的顾承舟身体猛地弓起!
剧烈的疼痛瞬间将他硬生生从昏迷的边缘拽了回来!
他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球因为剧痛而暴突。
苏晚星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颤,手抖得更厉害了。
但她没有退缩!她知道这很痛!痛彻心扉!但这是唯一能暂时阻止感染扩散的办法!
“忍……忍着点”
她死死咬着下唇,甚至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用浸透了白酒的布条,一遍又一遍,用力擦拭着那道伤口!
白酒刺激着暴露的皮肉,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每擦一下,顾承舟的身体就剧烈地痉挛一下,痛苦的闷哼声压抑地从喉咙深处溢出,额头的青筋根根暴起。
终于,表面的污血和可能存在的泥污被白酒强行清理干净。
苏晚星扔掉那块染血的布条,又拿起一块干净的、相对柔软的旧布条(阿婆找来的旧床单撕成的)。
用温热的淡盐水浸湿,小心地覆盖在伤口上,再用另一条干布条用力压住止血。
做完这一切,苏晚星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虚脱般地瘫坐在地。
她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指尖残留着白酒的辛辣和他皮肤滚烫的触感。
顾承舟闭着眼,急促地喘息着,脸色比之前更加灰败,但那股濒死的窒息感似乎稍稍退去了一些。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瘫坐在地上苏晚星身上。
他看着苏晚星微微颤抖的手指,看着她脸上混合着雨水、泪水和汗水的狼狈痕迹,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过了许久,久到苏晚星以为自己快要昏睡过去。
一个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艰难地响起。
带着高烧的灼热气息,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衣服……”
苏晚星猛地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床上气息微弱的男人。
顾承舟闭着眼,眉头紧锁,右手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了抬,指向床边的外套。
“……衣服口袋……”
他的声音极其微弱,断断续续
苏晚星按照他说的位置摸索过去。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方方正正的硬物。
她猛地将它抽了出来。
是一个深蓝色的、硬质的小型的塑料药盒
上面没有任何标签
里面整整齐齐地分格摆放着几种不同的药片和胶囊
其中一格,赫然是白色的、椭圆形的退烧药
另一格是消炎药
甚至还有一板独立包装的止痛药
他……他随身带着药?
苏晚星看向床上闭目喘息的男人,怎么会随身会带着药,难道那次他的身体还没有好!
“水……”
顾承舟的声音再次响起,微弱得如同叹息。
苏晚星回过神,她立刻拿起阿婆放在床头的那碗温水,拿出退烧药和消炎药。
她站在床边,一手小心地托起顾承舟沉重的头,一手将药片送到他干裂的唇边。
“张嘴,吃药。”
苏晚星小心翼翼地将药片放进他嘴里,又立刻将碗沿凑到他唇边,喂他喝水。
顾承舟吞咽得很艰难,喉结滚动,水流顺着他苍白的嘴角滑落。苏晚星用指尖笨拙地替他擦去。
喂完药,看着他重新闭上眼睛,呼吸似乎比刚才稍微平稳了一点点,苏晚星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懈了一分。
她随意找了一个椅子坐下,目光落在手里那个深蓝色的药盒上。
药盒冰冷的触感贴在掌心。
他不是铁打的。
他原来也会病,会痛,会脆弱。
甚至……他一首在防备着这种脆弱的发生。
这个认知,以一种极其蛮横的方式,撕开了苏晚星心中那层厚厚的、名为“顾承舟”的坚硬外壳,露出了她从未窥见过、也拒绝去想象的内里。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心口翻搅,酸涩,茫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细微的抽痛。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沾着泥污和血迹(可能是他伤口蹭伤的)的手。
这双手,刚刚用最原始粗暴的方式替他处理了伤口,又小心翼翼地将药喂进他嘴里。
混乱,疲惫,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合着对这个男人全新的、颠覆性的认知,如同沉重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早己不堪重负的神经。
窗外,暴雨依旧不知疲倦地冲刷着。
小小的屋子里,只有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的声音,和床上男人沉重灼热的呼吸声。
苏晚星靠在有些硬的木椅上,疲惫地闭上眼。
意识也在慢慢的抽离,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是:
顾承舟……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