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犹豫。
那只带着血污、冰冷而颤抖的右手,终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虔诚的力道,极其轻柔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抚上了苏晚星泪痕斑驳、冰凉的脸颊。
指尖的冰冷触碰到她滚烫的泪水。
粗糙的、带着伤痕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细腻的皮肤,带走那咸涩的湿痕。
苏晚星的身体在他指尖触碰的瞬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但这次却没有躲开。
她依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着,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顺着他的指缝滑落。
顾承舟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
他小心翼翼地、笨拙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那小心翼翼的姿态,与他平日里冷硬强势的形象判若两人。
“对不起……”
他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楚和浓得化不开的悔意。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胸腔里挤出来。
“苏晚星……对不起……当年……是我懦弱……是我……不敢……”
苏晚星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依旧闭着眼,只是身体不再颤抖得那么厉害。
她微微侧过头,将自己的脸颊更深地埋进他带着血污、冰冷却小心翼翼的手掌里。
像一个在风雪中跋涉了太久、终于找到一丝温暖的迷途旅人。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顾承舟所有的克制。
一股巨大的、足以将他淹没的狂喜和酸楚猛地冲上头顶。
他不再满足于只是触碰她的脸颊。
他伸出双臂,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力道,将蜷缩在冰冷长椅上的苏晚星,狠狠地、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滚烫的胸膛瞬间将苏晚星冰冷的身体完全包裹。
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消毒水味和冰雪的凛冽,如同最霸道的宣言,瞬间侵占了她的所有感官。
他的怀抱如此用力,紧得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绝望的占有欲,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苏晚星僵硬的身体在他滚烫的怀抱里渐渐软化。
她没有挣扎,没有抗拒。
只是将脸深深埋进他宽阔而坚实的胸膛,听着他胸腔里传来擂鼓般疯狂的心跳声,感受着他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
七年积压的委屈、心酸、不解,还有那迟来的、巨大的心痛和怜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坝。
她伸出颤抖的双臂,紧紧地、死死地环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身!
回应!
这是她迟到了七年的回应!
顾承舟的身体因为她这个主动的拥抱而猛地一震。
随即,他收拢手臂的力道更加惊人。
仿佛要将她彻底融入自己的生命。
他低下头,滚烫的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颤抖,轻轻落在她沾满泪水的发顶。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遍地在她发间低语,声音沙哑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巨大庆幸。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苏晚星……再也不会了……”
苏晚星在他滚烫的怀抱里,在他一遍遍的“对不起”和“不会再放手”的低语中,终于彻底放声痛哭起来。
像一只终于找到归途的、伤痕累累的小兽,将所有的委屈、恐惧、茫然和那迟来的、巨大的悸动,毫无保留地宣泄出来!
压抑的哭声在冰冷的安全堡垒里回荡,混合着他沉重而灼热的呼吸。
窗外,南极的暴风雪依旧在疯狂地咆哮,如同为这场迟到了七年的和解与拥抱,奏响最壮烈的悲歌。
冰冷的金属长椅上,两个伤痕累累、浑身血污的人,在末日般的风雪中,在生死边缘,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心防,紧紧相拥。
他滚烫的怀抱是她唯一的港湾,她汹涌的泪水是他灵魂的救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只有彼此的心跳,在绝望的冰原上,重新找到了共振的节拍。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星的哭声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依旧紧紧抱着顾承舟,脸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
“你的手……还在流血……”
顾承舟的身体因为她这句话而微微一僵。
他这才想起那只被他遗忘的、钻心疼痛的左手。
但他丝毫不在意,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后怕和不容置疑的强势:
“死不了。别动,让我抱着。”
苏晚星没有再说话。
只是在他怀里,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紧绷了太久太久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巨大的疲惫如同沉重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
意识在温暖(虽然带着血腥味)的怀抱和劫后余生的安全感中,渐渐沉入黑暗。
顾承舟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变得绵长均匀。
他低下头,看着苏晚星苍白疲惫、泪痕未干却终于安然入睡的侧脸。
那是一种毫无防备的、全然交付的姿态。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垮了他心中积压了七年的寒冰。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目光落在自己那只依旧在缓慢渗血、痛得钻心的左手上,又缓缓移向安全堡垒冰冷的金属墙壁,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阻隔,看到外面那依旧肆虐的、象征着世界尽头的白色风暴。
他的眼神,深邃而平静,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南极的暴风雪终会停歇。
而属于他们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但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