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挪到步言对面坐下,目光落在他手臂上那道还缠着布条的伤口上,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愧疚。
“你的手臂.....还疼吗?”她的声音很小,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虚和关切。
步言正在擦拭剑身的动作一顿,随后冷冷道:“主子若是不再胡闹,比什么都强。”
得,又开始了,柳渡渡刚升起的那点愧疚瞬间被他怼了回去。
步言环视了一圈这间雅致的闺房,不禁皱起眉头:“一股子胭脂味,熏得人头疼。”
他看向柳渡渡,用下巴点了点地面,“主子,睡那儿。”
什么?哪有这样反客为主的?
“地太硬,腰疼。”
你腰疼我就不腰疼?
柳渡渡刚想反驳,可对上他那双毫无情绪的眼,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两具“血淋淋”的教训,最终还是慫了。
她认命地抱起自己的枕头,狠狠扔在离床最远的角落,自己也跟着躺了下去。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两道轻重不一的呼吸声。
“愚蠢。”
就在柳渡渡以为今夜就会在这种诡异的沉默中度过时,步言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低沉而清晰。
“什么?”
“逃婚,愚蠢至极。”
柳渡渡猛地抬头,心中不服:“那我能怎么办?难不成真嫁给那个瘸子?”
“江念川己经在入京的路上。”
步言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这件事,自然会有人替你安排。”
听到江念川三个字,柳渡渡“噌”地一下坐了起来,江念川!对啊!她怎么把师父给忘了!
在记忆中的十三岁那年,一个蒙面男人将她从贫苦的农户家中带走,一路颠簸,最终将她丢在了那座与世隔绝的寒衣谷。
寒衣谷的主人江念川便是她的师父。
世人皆知他能观星卜卦预知祸福,当年靖安帝亲征西北,正是靠他一则锦囊妙计才得以大胜归来,从此圣眷正盛,亲封大坤天师。
世人皆知他琴技天下无双,乃上京第一琴师,却性子清冷不喜俗世纷扰,得蒙皇恩特许,常年隐居于此。
可世人不知,他亦是那位能起死回生的神医“千寒”,因他精通易容之术,每次现世救人皆是老者模样,竟无人窥得其真容。
若非那年她误闯师父的药室,撞见他褪下伪装,恐怕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柳渡渡己经记不清师父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她只记得他总是一身素净的白衣,周身的气息比寒衣谷的冬雪还要冷上三分,那双眼睛看过来时,总让人无端心悸,不敢造次。
此眼下,这个名字却像一艘于风雨飘摇中出现的巨轮,让她瞬间找到了方向。
对啊,她可以去寒衣谷避难!
心头那块因婚约和刺杀而悬着的巨石,骤然落了地。
柳渡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重新躺回了地上。
黑暗中,她看着床上挺拔的黑影,心里的那点怨气散了些,鬼使神差地开了口:“我当掉的那个簪子,为何你反应那么大?”
步言没有回头,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清晰:“卖了多少?”
“二百五十两。”
空气静默了片刻。
“果真是二百五。”
“……”柳渡渡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把自己憋过去,她从被子里探出头,不服气地追问:“那到底值多少银子?”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寂。
步言再没出声,仿佛己经入定。
不说拉倒!柳渡渡气鼓鼓地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久便有了睡意。
夜半时分,柳渡渡是被冻醒的。
地上的寒气像是无孔不入的针,拼命往骨头缝里钻,饶是裹紧了被子,依旧冻得她牙关打颤。
她悄悄睁开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向不远处的那张床。
步言侧躺在床榻外沿,呼吸平稳悠长,似乎己经睡熟了。
床那么大,他就占了那么一小块地方……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疯狂滋长。
犹豫再三,最终冰冷的寒气终究是战胜了心里那点骨气,柳渡渡抱着枕头,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动作轻得像只偷腥的猫。
她一点点挪到床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爬上床沿那仅有的一小片空地。
成功了!
她心中窃喜,随即又伸出两根手指捏住被角,用尽了此生所有的耐心和技巧,一寸一寸地将被子往自己这边挪。
被窝里残留的温度瞬间包裹住她冰凉的身体,柳渡渡舒服得长叹一口气,整个人都舒展开来。
月光透过窗纸,柔柔地洒进来。
她悄悄侧过头,细细打量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没了白日里的冷漠和戾气,睡梦中的步言显得格外安静。
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平日里紧抿的薄唇微微放松,那道横亘在眉骨上的伤疤,此刻看来竟也不那么狰狞了。
这么一看,还挺好看的。
柳渡渡看得有些出神,嘴里不自觉地小声嘟囔了一句。
“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可惜长了张嘴。”
殊不知,她的这点小动作早己被某人窥探。
.....天光乍亮,柳渡渡是在一阵规律的温热吐息中醒来的,她看向身侧熟睡的男人不禁有些犯疑。
按常理说,像步言这样的影卫,不是应该睁着眼睛睡觉吗?他怎么睡得这么死?
“砰——”
柳渡渡还没有完全从睡意中清醒过来,房门被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发出巨大的声响。
小安惊慌失措的声音紧随其后:“大姑娘,您不能进去,三姑娘她……”
话音未落,柳闲娇己经带着一脸不可一世的傲慢闯了进来。
她本是来给柳渡渡送些老太太赏下的破烂布料,顺便耀武扬威一番,可当她的目光扫过屋内的床榻时,那张妆容精致的脸瞬间凝固了。
“啊——!”
柳闲娇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刺破清晨宁静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