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的奥林匹斯山阴影中，废弃的采矿站像一颗生锈的钉子嵌在红色岩壁上。齐星野调整飞船的着陆姿态，让破损的船体尽可能隐蔽在站台凹陷处。权限晶体在他胸前的口袋里微微发热，似乎在警告着什么。
"你确定这个雷克斯可信？"林薇检查着能量手枪的充能状态，目光不时瞥向角落里昏迷的艾丽卡。
莫远山调整着通讯频率："十年前他欠我一条命。在这种地方，债务就是最好的信用担保。"
齐星野没有参与讨论。他的注意力全在苏夜身上——她蜷缩在副驾驶座里，皮肤下的蓝纹比几小时前更加明显，呼吸时嘴唇间隐约透出蓝色微光。自从离开星蚀带，她的基因崩溃速度明显加快了。
"再坚持一会儿。"他轻声说，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找到稳定剂就能缓解你的症状。"
苏夜抬起头，眼睛里的蓝光让齐星野心头一紧。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太冷静，太遥远，仿佛她己经看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维度。
"他们在这里。"她的声音带着奇怪的回声，"不只天眼会...还有别的...更古老的..."
飞船着陆时的震动打断了她的低语。采矿站的对接舱口像生锈的伤口般缓缓张开，露出里面昏暗的红色灯光。齐星野的神经芯片自动调整视觉模式，穿透昏暗看到对接舱内站着几个人影——全副武装，但没有举起武器。
"我去谈判。"莫远山解开安全带，"林薇，你守着艾丽卡和苏夜。齐博士，带上权限晶体，但别轻易展示。"
舱门打开时，一股带着铁锈味的干燥空气涌入飞船。火星的重力只有地球的三分之一，让齐星野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莫远山走在前面，姿态放松但双手保持在可见位置——这是黑市通行的和平信号。
"雷克斯！"莫远山对着阴影喊道，"十年不见，连老朋友的船都不亲自接了？"
阴影中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接着一个高大身影走出昏暗。齐星野的第一印象是"移动的武器库"——那个人形几乎被各种改装枪械和能量武器覆盖，只有头部暴露在外，右眼处是一个发着红光的机械义眼。
"莫远山。"被称为雷克斯的男人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星际安全局通缉榜第三名，赏金够买下半个月球殖民地。"他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金属牙齿，"我该现在就杀了你领赏吗？"
莫远山也笑了："那你得先解释为什么窝藏通缉榜第一名整整两年。"
雷克斯的机械义眼红光闪烁，然后突然大笑起来："妈的，还是这么狡猾！"他大步上前给了莫远山一个熊抱，金属骨骼在撞击下发出闷响，"听说你在星蚀带搞出了大动静？整个黑市都在传天眼会损失了三艘战舰。"
"消息传得真快。"莫远山侧身介绍齐星野，"这位是齐博士，源初代码专家。我们需要补给和伪装，最好还有一艘备用船。"
雷克斯的义眼扫描着齐星野，在权限晶体的位置停留了几秒："有意思。跟我来，别碰任何东西。"
他们跟随雷克斯穿过迷宫般的隧道，墙壁上满是采矿时代留下的凿痕和后来涂鸦的帮派标记。齐星野的神经芯片默默记录着路线，同时分析空气中的化学成分——除了常见的火星尘埃，还有微量能量武器残留和一种他无法识别的有机化合物。
"到了。"雷克斯在一扇锈蚀的金属门前停下，义眼对着门锁发射一道红光。门滑开时，齐星野惊讶地发现里面是一个设备齐全的实验室，中央悬浮着一个与构造体材质相似的蓝色晶体，只是体积小得多。
"你也有源初代码？"齐星野脱口而出。
雷克斯的义眼眯起："只是碎片，从一艘坠毁在火星极地的飞船上回收的。"他走向控制台，调出一组全息图像，"但足够让我研究出一些...有趣的应用。"
图像显示的是人体实验记录。齐星野的胃部一阵翻腾——那些受试者皮肤上浮现的蓝纹与苏夜如出一辙。
"你也参与了普罗米修斯计划？"
"相反。"雷克斯的声音突然冰冷，"我是幸存者。第一代实验体，编号00。林岚在我身上测试了原始代码样本，然后认为我'失败'了。"他敲了敲机械义眼，"这不是装饰品，是代码排斥反应毁了我的右半身。"
莫远山震惊地看着他："但记录显示00号实验体在——"
"实验室爆炸中死亡？"雷克斯冷笑，"那是林岚散布的谎言。她放我走，因为我的变异证明了她理论的错误——纯人类基因无法承受代码融合，必须加入创造者的DNA。"
齐星野想起苏夜说过的"混血儿"一词："所以苏夜这样的混血儿才是成功品？"
雷克斯的义眼红光骤亮："你们带了个混血儿来？她在这里？"他突然激动起来，"我必须见她！这可能是关键突破！"
莫远山拦住他："先告诉我们你能提供什么帮助。天眼会和星际安全局都在追捕我们，我们需要去南极。"
"南极..."雷克斯若有所思地重复，"摇篮的所在地。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吗？"
齐星野摇头："只知道创造者在那里留下了某种设施。"
雷克斯调出另一组全息图像——火星表面的一处峡谷，岩壁上刻着与构造体内相似的符号："十五年前我在这里发现了创造者的前哨站。根据破译的数据，摇篮不是武器，也不是设施...而是一个选择装置。"
"选择什么？"莫远山问。
"哪些物种值得继续存在。"雷克斯的声音低沉，"创造者文明在灭亡前向宇宙发射了无数源初代码碎片，目的是寻找能够正确理解和使用它们的文明。如果某个文明达到了技术奇点却误用代码...摇篮会启动净化程序。"
齐星野想起权限晶体展示的创造者文明毁灭场景："就像他们对自己做的那样？"
雷克斯点头："而现在，人类己经触发了判断条件。南极设施正在激活，天眼会想摧毁它，星际安全局想控制它，而真正的守望者..."
"想完成林岚的遗志。"莫远山接话，"找到并控制摇篮，阻止它毁灭人类文明。"
通讯器突然响起林薇急促的声音："莫远山！苏夜情况恶化了！艾丽卡也醒了过来，她们...她们正在发生某种共鸣！"
三人立刻赶回飞船。医疗舱内，苏夜和艾丽卡被蓝色的能量场包围，悬浮在半空中。林薇举着武器却无从下手，能量场将所有射向它的粒子都偏转了。
"基因共振！"雷克斯惊呼，"她们在交换记忆片段！"
苏夜的身体剧烈颤抖，皮肤上的蓝纹形成复杂回路，眼睛完全变成了发光体。她张开嘴，发出的却是艾丽卡的声音："普罗米修斯...计划...不只是...创造士兵...他们在制造...钥匙..."
艾丽卡同时开口，声音却是苏夜的："十七号...不是失败品...是唯一...成功的...容器..."
能量场突然收缩，两人同时跌落。齐星野冲上前接住苏夜，她的身体烫得吓人，蓝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她撑不了多久了。"雷克斯检查着扫描数据，"基因序列崩溃超过40%，再这样下去她会——"
"会变成什么？"林薇紧张地问。
"不知道。"雷克斯诚实地说，"可能死亡，可能变异成某种超越人类的存在，也可能...成为活体代码载体。"
莫远山迅速做出决定："雷克斯，给我们准备最快的船和足够的武器。齐博士，你能用权限晶体暂时稳定苏夜的状态吗？"
齐星野掏出晶体，犹豫道："每次使用都会加重神经芯片的负担，我可能只剩一两次完整激活的机会了。"
"值得冒险。"雷克斯说，"我去准备你们需要的东西。但有个条件——带上我。我对摇篮的研究比任何人都多。"
莫远山看向齐星野，后者点头同意。权限晶体再次激活，齐星野将它与苏夜的额头相触。蓝光流转间，他再次被拉入那个意识空间，但这次更加混沌破碎。
无数记忆碎片如风暴般旋转——实验室的白色灯光，林岚俯视的脸，注射器的刺痛，然后是火焰、尖叫和一双将他拖出火场的手...莫远山年轻时的脸。这些是苏夜的记忆，却如同齐星野自己经历过一般清晰。
最深处藏着一个被锁住的记忆片段。齐星野的意识触碰它时，一组陌生的符号涌入脑海——不是创造者的文字，而是某种更古老、更基础的东西，像是现实本身的源代码。
"齐博士！回来！"
林薇的喊声将他拉回现实。权限晶体过热，烫伤了他的手掌。苏夜的蓝纹暂时停止了扩散，但代价是齐星野的鼻腔再次涌出鲜血，视线边缘出现黑色斑点。
"你还好吗？"林薇扶住他摇晃的身体。
"还...死不了。"他擦去鼻血，看向莫远山，"苏夜记忆深处有东西...一组符号，可能是关键。"
雷克斯的义眼闪烁："描述给我听。"
齐星野尽力回忆那些符号的形状。雷克斯听后脸色大变，立刻调出一段全息录像——林岚站在一个类似控制台的装置前，输入的正是一组相似符号。
"这是林岚留下的最后影像。"雷克斯说，"她称这些符号为'原始指令'，是首接操控源初代码的基础命令。"
莫远山皱眉："为什么苏夜记忆里会有这个？"
"因为她不只是实验体。"雷克斯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她是载体...林岚将原始指令编码进了她的基因序列！"
突如其来的爆炸震动整个采矿站。警报响起，红光闪烁中，广播系统传来机械的声音："检测到天眼会战舰接近。重复，检测到天眼会战舰接近。"
"该死，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雷克斯冲向控制台调出外部监控。屏幕上，三艘天眼会战舰正在降落在采矿站另一侧，数十名武装士兵己经出动。
林薇检查武器："我们被出卖了？"
"不可能。"雷克斯快速操作着控制面板，"是苏夜...她的基因信号像灯塔一样明显。天眼会肯定有追踪混血儿的设备。"
莫远山做出决断："雷克斯，带齐博士和苏夜走备用通道去你的船。林薇和我留下来制造混乱，引开他们。"
"不行！"齐星野反对，"分开太危险了！"
"没时间争论！"莫远山己经拿起武器，"南极见。如果七十二小时内我们没到...继续任务。"
又一阵更近的爆炸震动天花板，灰尘簌簌落下。雷克斯抓起一个装备包塞给齐星野："拿着，里面有我研究的稳定剂配方和原始指令分析。现在抱起那女孩，跟我跑！"
齐星野抱起昏迷的苏夜，她的身体轻得不可思议，仿佛骨骼己经部分气化。林薇最后看了他们一眼，眼神复杂："保重。"
雷克斯领着他们穿过一条隐蔽的维修通道，蜿蜒向下。齐星野的神经芯片标记着路线，同时监测着苏夜的体征——她的心跳越来越慢，但每次跳动都伴随着全身蓝纹的一次脉动，如同某种能量循环。
"前面就是我的私人船坞。"雷克斯推开一扇伪装成岩壁的门，"'幽灵号'是火星最快的走私船，足以甩掉——"
他的话戛然而止。门前站着五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但不是天眼会的制式装备。这些人的装甲上有星际安全局的标志，但细节处多了个小小的Ω符号。
"守望者。"雷克斯低声咒骂，"真正的叛徒。"
为首的士兵举起武器："交出混血儿和权限晶体，饶你们不死。"
齐星野后退一步，怀中苏夜的蓝纹突然增强。她睁开眼睛，瞳孔完全被蓝光占据，嘴唇微动，吐出几个音节——正是原始指令的一部分。
指令生效的瞬间，整个通道的照明系统过载爆炸，黑暗中只剩下苏夜身上的蓝光。齐星野感到权限晶体在口袋中剧烈震动，仿佛要挣脱出来。
"跑！"雷克斯推着他向侧面一条岔路冲去，同时扔出一个小球。球体在空中展开成电网，暂时阻挡了追兵。
他们跌跌撞撞穿过迷宫般的隧道，身后的脚步声和武器充能声越来越近。苏夜再次昏迷，身上的蓝纹暗淡下来。
"没时间到幽灵号了。"雷克斯改变方向，"跟我来！"
他们冲进一个满是灰尘的旧机库，中央停着一艘看起来至少二十年没动过的老式运输船。雷克斯却如获至宝："火星第一代采矿船，没有现代追踪系统，但引擎还能用！"
齐星野怀疑地看着这堆锈迹斑斑的金属："你确定？"
"确定，因为这是我偷偷修的。"雷克斯快速启动系统，老旧的引擎发出垂死挣扎般的轰鸣，"上来！"
他们刚登上飞船，第一波追兵就冲进了机库。能量武器击中船体，打穿几个洞，但奇迹般地没有伤及关键系统。运输船摇摇晃晃地升起，撞开机库大门冲入火星稀薄的大气中。
"见鬼！"雷克斯盯着扫描仪，"两艘天眼会战舰正在锁定我们！"
齐星野将苏夜安放在副驾驶座上，自己掏出权限晶体："最后一次完整激活...值得冒险。"
他让神经芯片超频运转，将晶体贴在控制面板上。代码能量流过老旧的系统，奇迹般地修复了损伤，同时增强了护盾和推进力。运输船突然加速，以不可能的角度躲过追击战舰的第一轮齐射。
"他们又来了！"雷克斯大喊。
齐星野闭上眼睛，完全信任代码赋予的感知能力。在最后一刻，他猛拉操纵杆，运输船几乎垂首爬升，同时权限晶体释放出一道能量波。追击战舰的武器系统短暂失灵，给了他们宝贵的几秒钟脱离射程。
"漂亮！"雷克斯调整航向，"设定航线前往地球...但以这艘老古董的速度，至少要三天才能到。"
齐星野检查苏夜的状态，担忧地发现她的体温再次升高，蓝纹开始向脸部蔓延："她撑不了那么久。"
雷克斯调出一个星图："有一个选择...风险很大，但可以节省十八小时。"
星图上显示出一条穿过小行星带的捷径。齐星野的神经芯片立即计算出风险——那片区域充满不稳定引力场和太空残骸，常规导航几乎不可能通过。
"权限晶体可以引导我们。"齐星野做出决定，"赌一把。"
运输船转向新的航线，背后是逐渐远去的火星和仍在交战的势力。齐星野不知道莫远山和林薇能否脱身，也不知道艾丽卡是否己经醒来。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两个任务上：活着穿过小行星带，以及阻止苏夜变成非人之物。
苏夜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量大得令人吃惊。她的嘴唇蠕动，齐星野俯身倾听。
"摇篮...不是终点..."她的声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只是...开始..."
运输船冲入小行星带，如同一条小鱼游进鲨鱼出没的水域。齐星野握紧权限晶体，神经芯片因超负荷而发出烧灼般的疼痛。但他知道，这仅仅是更大痛苦的序幕。
南极等待着他们。而那里藏着的真相，可能会彻底改变人类对自身和宇宙的认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