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炳的效率很高。
不到半天，他就带着人回来了。
动静闹得很大。
两个穿着巡捕制服的人在前面开路，后面跟着一辆气派的黑色小轿车。
在当时，小轿车可是稀罕物。
车子停在大院门口，整个院子的人都被惊动了，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车门打开，太子炳点头哈腰地搀扶下来一个高大的西洋男人。
那男人金发碧眼，但是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走路都需要人扶着，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他身边还跟着一位满脸焦急的西洋女人，应该是他的妻子。
“史密斯先生，史密斯夫人，就是这里了。”
太子炳指着李薏仁简陋的凉茶摊，用蹩脚的英文介绍道。
“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过的，我们这里最神奇的民间神医！”
他把“神医”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史密斯先生看着眼前这个破旧的摊位，和这个年轻得过分的“神医”，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和不悦。
要不是他被这该死的怪病折磨得快要疯了，所有医生都宣告无效，他是绝不会听信这个油嘴滑舌的买办，来这种贫民窟一样的地方求医的。
“炳先生，你确定他能医好我的病？”
史密斯夫人的中文说得更流利一些，她看着太子炳，语气里充满了质疑。
“夫人您放心！”
太子炳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我们中国的偏方，有时候比你们的西药还管用！专治各种水土不服的疑难杂症！”
然后，他转过头，对着李薏仁大声喊道。
“孤儿仔，别愣着了！西洋领事史密斯先生亲自来了！这可是你天大的福分！”
“你要是治好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变得阴狠。
“要是治不好，耽误了领事大人的病情，哼哼，后果你自己掂量！”
“到时候，不用领事大人动手，我就第一个把你这破摊子砸了，让你滚出七十二家大院！”
太子炳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院子。
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在下最后通牒了。
赢，一步登天。
输，万劫不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薏仁身上。
有同情，有讥讽，但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期待。
八姑也挤在人群里，她心里盘算着，要是李薏仁真走了运，自己怎么才能从他身上捞一笔。要是他倒了霉，自己正好可以把那块地收回来。
阿香紧张地攥着衣角，手心里全是汗。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李薏仁缓缓站了起来。
他没有丝毫的慌乱，脸上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先是对着史密斯夫妇，不卑不亢地微微点头示意。
然后，他看向太子炳，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的凉茶，只卖给信我的人。”
“他若不信，请回吧。”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敢在这里拿乔，摆谱？
太子炳也愣住了，他没想到李薏仁敢这么说。
“你……”
他正要发火，史密斯先生却开口了。
“年轻人，你凭什么认为，你的茶能治好我的病？”
他的中文带着浓重的口音，但意思很明确。
李薏仁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回答。
“不凭什么。”
“只凭我对岭南这片水土的了解。”
“先生你的病，不是菌，也不是毒，而是你的身体，和这里的水土，在打架。”
“西医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自然治不好。”
“而我的茶，不治你的病，只帮你和这里的土地讲和。”
这番话说得玄之又玄。
但在场的一些老人家，却听得若有所思。
“水土不服”，这不就是老一辈常说的吗？
史密斯先生听得一知半解，但他从这个年轻人眼中，看到了一种前所未见的自信和笃定。
那是他在那些名医脸上，都未曾见过的。
他被病痛折磨了太久，己经快要失去所有希望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
“好。”
史密斯先生点了点头。
“我信你一次。”
“你的茶，怎么卖？”
李薏仁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碗，一银元。”
“什么？！”
人群再次炸锅。
“他疯了吧！一碗破草药茶要一个银元？”
“抢钱啊这是！”
太子炳也急了，他觉得李薏仁是在故意捣乱。
“孤儿仔你别胡闹！”
然而，史密斯先生却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
他对妻子点了点头。
史密斯夫人从手包里拿出一枚锃亮的银元，放在桌上。
“这是一银元。”
“如果治好了，我们还有重谢。”
“如果没用……”
她没有说下去，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李薏仁拿起一个干净的碗，盛了一碗温热的凉茶，递了过去。
“一天一碗，三日为期。”
史密斯先生接过碗，看着里面深褐色的液体，犹豫了一下，还是一仰头，喝了下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等待着奇迹，或者笑话的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