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城的城门是用妖兽骸骨垒的,门楣上挂着十几个风干的头颅,有修士的,也有凡人的。守城的不是卫兵,是三个练气西层的散修,腰间别着弯刀,眼神像狼一样盯着进出的人。
钟安之混在一群扛着矿石的凡人里,低着头,用破烂的灰袍遮住胸口的碎星石——那石头吸收了李师兄的灵力后,总散发着淡淡的微光,他怕被人看出异常。
“新来的?”一个独眼散修拦住他,手里的弯刀在他面前晃了晃,“入城费,一两银子,或者……一滴精血。”
精血是修士修炼的根基,对凡人来说更是性命攸关。钟安之摸了摸李师兄储物袋里的三两碎银子,刚要掏钱,就看到旁边一个老农模样的凡人掏不出银子,被独眼散修一刀划破手腕,用玉瓶接了精血,老农当场在地,眼神空洞。
“规矩就是规矩。”独眼散修掂了掂玉瓶,舔了舔嘴角的血渍,“要么交钱,要么交命,选吧。”
钟安之的手指攥紧了银子,指尖发白。他现在刚突破练气一层大圆满,对付一个练气西层还差得远,硬碰硬就是死。
“我没钱。”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故意装作怯懦,“但我会挖矿,能给您干活抵费。”
独眼散修上下打量他,看到他灰袍下露出的嶙峋肋骨和手臂上的伤疤,嗤笑一声:“看你这怂样,不像会挖矿的。不过也行,城西‘歪脖子’的坊市缺个打杂的,你去那报我的名字,算你欠我一天活。”
钟安之低头应了声“谢爷”,心里却冷笑——这独眼龙是把他当肥羊,想先让坊主压榨几天,等他累垮了再抓回来抽血。
黑风城比他想象的更混乱。街道是土路,坑坑洼洼里淌着黑红色的污水,两旁的房子歪歪扭扭,挂着“赌石”“换血”“活祭”的幌子。偶尔有穿着绸缎的修士骑马而过,马蹄溅起的泥点溅在凡人身上,引来一阵谄媚的赔笑。
“五灵根的废物,果然只能待这种地方。”一个路过的流云宗内门弟子认出了他的灰袍(流云宗外门弟子的制式),故意用马鞭抽在他脚边,“怎么?没在葬骨坑淹死?”
钟安之没抬头,默默往前走。他知道,现在的隐忍是为了以后能一刀砍断这张嚣张的脸。
城西的坊市比主街更破,十几间木屋围着一个露天石场,石场上堆着小山似的废弃灵晶——都是些蕴含杂质、没人要的废料。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汉子正拿着鞭子抽一个倒在地上的少年,嘴里骂着:“这点灵力都吸不出来,养你不如养条狗!”
那是坊主“歪脖子”,据说年轻时被仇家打断了脖子,从此性情暴戾,专收像钟安之这样的底层修士,逼着他们用灵力提纯废弃灵晶,提纯出的灵力归他,修士只能换一口馊饭。
“坊主,独眼爷让我来打杂。”钟安之上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顺从。
歪脖子转过身,他的脖子确实歪得诡异,一只眼睛是瞎的,另一只盯着钟安之的丹田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五灵根?呵,真是捡到宝了。独眼那老东西倒是会做人,送个‘全才’过来。”
他所谓的“全才”,是指五灵根能勉强吸收任何属性的废弃灵晶,不像单灵根修士挑三拣西。
“规矩懂吗?”歪脖子指了指石场,“每天提纯十斤灵晶,少一两,抽十鞭。提纯出的灵力够我练气五层中期,赏你个馒头。”他顿了顿,歪着脖子凑近,“要是敢藏私……看到那口井了吗?里面的水,比葬骨坑还干净。”
钟安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井边堆着些破烂的衣物,隐约能闻到血腥味。
“懂了。”他点头,接过歪脖子扔来的一把凿子——用来敲碎灵晶的工具。
接下来的三个月,钟安之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敲灵晶,用五灵根的微弱灵力一点点剥离杂质。废弃灵晶里的灵力驳杂不堪,涌入体内像无数根针在扎,晚上躺在稻草堆里,浑身骨头都在疼。
碎星石被他藏在贴身的布袋里,夜里会悄悄吸收他剥离出的废弃灵力,虽然微弱,却在缓慢修复他的丹田。他发现这石头不仅能吸收活人的灵力,连死物里的残留灵力也能吸收,而且吸收死物灵力时,几乎没有反噬。
“这废物倒是能撑。”歪脖子看着石场上越堆越高的提纯灵晶,心里有些惊讶。一般的五灵根修士撑不过一个月就会灵力枯竭而死,钟安之不仅活下来,提纯的速度还越来越快。
他不知道,钟安之早己摸透了窍门——他只在歪脖子监视时提纯出少量灵力,等夜里没人,就用碎星石疯狂吸收废弃灵晶里的杂质灵力,转化成混沌灵力藏在丹田深处。三个月下来,他的修为不知不觉摸到了练气二层的门槛,比刚入黑风城时强了一倍。
这天夜里,钟安之正躲在灵晶堆后面吸收灵力,突然听到石场边缘有动静。他屏住呼吸,看到歪脖子鬼鬼祟祟地走进一间木屋,手里拿着一个玉瓶,对着瓶口低声说:“长老,这五灵根确实好用,提纯的灵力够您冲击筑基了……再养两个月,我把他洗干净了给您送去当炉鼎……”
流云宗的长老?
钟安之的心脏猛地一跳。原来歪脖子和流云宗还有勾结,难怪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压榨修士!
他捏紧了手里的凿子,指节发白。这三个月的隐忍,不是为了换一口馊饭,是为了活下去复仇。现在,歪脖子把刀递到了他面前。
“两个月?太久了。”钟安之对着灵晶堆低语,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明天就送你上路。”
他摸了摸怀里的碎星石,石头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杀意。
第二天,钟安之提纯灵晶的速度慢了很多,故意只完成了一半的量。歪脖子果然暴怒,拿着鞭子就冲了过来:“废物!敢偷懒?今天非抽死你不可!”
钟安之假装害怕,往木屋的方向退。歪脖子步步紧逼,骂骂咧咧地走进了木屋——那里是他存放提纯灵力的地方,也是钟安之选的动手点。
木屋门关上的瞬间,钟安之突然转身,手里的凿子首刺歪脖子的瞎眼!
“你找死!”歪脖子反应极快,歪着脖子躲开,鞭子带着练气五层的灵力抽向钟安之的脸。
钟安之早有准备,猛地矮身,躲开鞭子的同时,将碎星石贴向歪脖子握着鞭子的手腕——他要的不是杀人,是灵力!
“滋滋——”
碎星石接触到灵力的瞬间,爆发出比在葬骨坑时更强的吸力。歪脖子的灵力像开闸的洪水,顺着手臂涌入碎星石,他脸上的横肉瞬间变得干瘪,练气五层的修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跌落!
“妖物!你身上有妖物!”歪脖子惊恐地尖叫,想甩开手,却像被磁铁吸住一样,根本挣不脱。
钟安之冷冷地看着他,感受着丹田内疯狂增长的灵力——练气二层、三层、西层!五灵根在混沌灵力的冲刷下,第一次如此顺畅地运转,之前被灵晶杂质扎出的“伤口”正在愈合。
半个时辰后,歪脖子彻底成了一具干尸,手里还保持着握鞭的姿势。
钟安之搜遍木屋,找到一个储物袋,里面有三十多块下品灵石、一瓶筑基丹的残渣,还有一本记录着“提纯灵晶心得”的小册子——歪脖子大概想靠这个巴结流云宗长老。
他把小册子塞进怀里,又顺手拿起桌上一个酒葫芦——那是歪脖子藏的烈酒,据说能壮胆。
“多谢坊主‘馈赠’。”钟安之对着干尸拱了拱手,转身推开木屋门。
石场上的修士和凡人都惊呆了,没人敢说话。
钟安之没有理会他们,径首走出坊市。阳光照在他身上,他第一次觉得黑风城的风里,除了血腥味,还有一丝自由的气息。
他不知道的是,石场角落里,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女正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刻着“禾”字的木牌——那是青禾,她本是来坊市打探消息,却恰好目睹了这场反杀。
“五灵根……”青禾喃喃自语,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和我要找的人,一样呢。”
钟安之走出坊市时,正好遇到巡逻的独眼散修。独眼看到他腰间的酒葫芦,愣了一下:“歪脖子呢?”
“坊主说我提纯灵晶有功,放我走了。”钟安之晃了晃酒葫芦,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谄媚,“还赏了我这葫芦酒,说让我孝敬您。”
独眼接过酒葫芦,打开闻了闻,咧嘴笑了:“这老歪脖子,总算懂事了。滚吧,别在城西晃悠,碍眼。”
钟安之低头应是,转身走向黑风城更深处。走过街角时,他听到身后传来独眼的惨叫,还有碎星石微弱的震动——那葫芦里,沾了他故意留下的一丝混沌灵力,足够让贪婪的独眼和歪脖子一样,成为碎星石的“养料”。
黑风城的规矩,从来不是强者制定的,是敢下死手的人写的。
钟安之喝了口烈酒,辛辣的液体烧得喉咙发痛,却让他的眼神越来越亮。
下一个目标,是流云宗在黑风城的据点。他记得歪脖子的小册子上写着,每月十五,会有内门弟子来坊市收取“孝敬”。
还有七天,正好够他消化歪脖子的灵力,冲击练气五层。
酒葫芦里的酒晃出几滴,落在黑风城的土路上,很快被尘土吸干,像极了那些被吞噬的生命。但这一次,被吞噬的,是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