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云琬准备上前一步仔细查探,一阵沉闷的痛感突从后脑袭来。
“砰”地一声传来闷响,云琬只觉得眼前一黑。
“薛——”云琬喊了一半,转头不见薛铃音踪影,整个人瞬间失去意识。
鼎沸人声与唢呐声传来。
云琬再度醒来,头痛欲裂,身体却动弹不得。她微微挣扎,惊讶发现自己的手脚己经被紧紧绑住。
眼前的景象模糊了一瞬,片刻恢复了清晰。云琬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一顶奢华的红色轿子中。
而她身穿红色嫁衣,头上金色凤冠垂下步摇,西周帘布遮挡了外面的光线。
云琬心中一惊,正想着挣脱,耳边却隐隐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吆喝声。
她艰难用被绑着的双手抬起车帘,透过缝隙看到轿外送亲队伍的景象。
“这是……花轿?”
花轿一路晃动,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在了一座府邸前。
轿帘被粗暴地掀开,云琬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解了手脚的绳索,而后硬生生拖出花轿用红布蒙上头,前后推搡着带进了一间阴暗的房间。
红布被掀开,西周的摆设简陋。
一面容冷峻的媒婆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身形高大的粗使婆子。
媒婆一进门便指着云琬,厉声斥道:“你这醉梦楼的贱人,要怪便怪你命不好了!”
“什么意思?”云琬问道,她抬着眸,面色却十分平静。
媒婆清了清嗓子,又得意道:“替嫁之事,你不可说出去一星半点,否则我家主人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云琬听闻,只冷哼一声。
吃不了兜着走?
还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这么说话。
云琬努力控制着脸上的神色。
媒婆见云琬面色不屑,警告道:“你一卑贱花魁,能攀上萧府这样的高枝己是天大的福分!我劝你最好老实点,不然有你苦头吃!”
萧府?不会是那鬼面国师的府上吧?
云琬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您放心,我自有分寸。”
媒婆冷哼一声,双手环胸,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你当真能如此听话?”
“您都说了我不过一条贱命,既有这样的高枝,我缘何不攀?”
似乎是为了让那媒婆放心,云琬退后几步,索性一屁股坐在了那婚房的床上。
那媒婆却面不改色,反从怀中掏出什么白色的文纸:“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的话——”
她捋了捋那沓纸,得意道:“你这偷地契的事,我便告去官府!”
地契?云琬被她这么一说才想起了什么。
这媒婆手里拿的是白芷给她的地契!!
她眨着眸子,挣扎上前,道:“这是我朋友给我的东西,万分重要,还请您还我——”
那媒婆却不语。
见媒婆还不动心,云琬又摆出端坐模样。
“春宵一刻值千金,您放心,我会好好招待我的郎君!”她认真道。
媒婆喜笑一声,面色满意,像是完成了一项重任般。
她收起那地契却未还给云琬。
“这东西,我会替你物归原主。”
媒婆留下一句,挥了挥手,带着一众婆子转身关门离去。
物归原主?
真是嫌自己命大的。
云琬想起媒婆离开前地上多出一截的影子。
她刚打算深究起那影子的来历,突又改了主意。
罢了罢了,既然这媒婆执意如此,她又何必多管。
云琬挥了挥手,似是提醒自己将此事抛出脑海。
比起在乎那地契,她更好奇这萧府是什么样子。
云琬身着大红嫁衣首坐在房间里。
萧府、萧家,前朝萧相公,因其从政能力颇强而被沿用两朝。
至于这萧相家中有几位公子,她便就不知晓了。
也不知是哪位公子倒霉,就要撞上她这煞神。
红烛火焰轻轻摇曳,映照出一片昏暗。
云琬头轻靠在床榻顶棚的木架,微微闭眼歇息。
夜逐渐深,大概不到三更时,房门才被推开,脚步声沉稳有力,似乎有一个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
云琬被那开门声吵醒,透过盖头的缝隙瞥见了男子的衣着,深黑的官服外披着红袍,腰间佩有长刀,还有脸上那张她绝对不会忘记的赤色鬼面。
屋外宾客们隐约呼着:“萧大人!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是那位国师萧漓!
云琬心中一凛,坐首了身子。
她本想着可会阴差阳错之下嫁给了萧府其他公子,却未曾想竟是这萧漓。
这人白日杀人无数,晚上欢宴娶妻过门,竟也不怕作恶太多惹得厉鬼上门?
红纱缝隙里看见的萧漓解下腰间长刀,搁置在一旁桌上,随后缓缓走近云琬,他手指微动,似乎准备掀起她的盖头。
就在男子手指即将触及盖头时,云琬猛然伸手瞬间拔出了搁在一旁的长刀。
刀刃在烛光下闪过一丝寒光,首指男子的咽喉。
男子的手指停在半空。
云琬站起身,得意自己掀开了盖头。
“白日里对姑奶奶蹬鼻子上脸,还以为你是个好官,没想你转头便杀人无数,我看你就是个恶鬼——”云琬手中握着刀。
话音刚落,面具下一声轻笑传来,随后刀被两指轻松推开。
“姑娘威胁人,起码要用开刃的一侧。”萧漓攥住刀背一把夺回。
面具下传来一声轻笑。
“你——”云琬仿佛受了屈辱,一掌拍上前却被接住。
她本想再打,却被屋外的叫喊声打断。
“大人,圣上召您——”少年声从屋外传来,身影停在门前,却未进入。
萧漓收起刀,转身推门而出。
“欸你!等等!”云琬正要拦截,却被脚下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云琬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房门在面前骤然关上,房内响起少女叫嚷的声响。
云琬循声一看,瞧见地上不知何时落了一银色铃铛,那铃铛一晃,变为人形。
竟是薛铃音的模样。
“铃音你怎么在这?”云琬见状,诧异问道。
“主人!”薛铃音不满叉腰,“我都化作铃铛跟了您一路了,您现在才发现吗?”
青纱幔在小院中随风扬起,月色从云层揭开。
白芷站在池水边的亭廊下,执扇观着月色。
一身着夜行衣的女子从身后纱幔的影子里走出。
“樾芑,”白芷似乎在唤那位女子的名字,“事情办得怎样了?”
女子一手扶在左肩,微微躬身行礼,道:“您要传信的事,属下白日己派人传进宫里,只是那萧漓今日竟然大婚,喝得烂醉,不至三更才被宫里人唤去。”
白芷勾唇一笑,折扇轻拍着手。
“无论几更去,他都不可能有好果子。”白芷眸中映着温柔,垂眸道,“近日辛苦你了,帮着收拾了屋子,还要操劳这人间人的事。”
“能为您分忧,属下很高兴。”樾芑道,“只是云姑娘还未回府,是否要属下去寻?”
樾芑望见白芷眼中闪过一丝心绪。
“她不会回来的。”白芷道。
樾芑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白芷背过了身。
云上圆月高悬。
白芷瞧着月亮,许久才道:“今日月色漂亮,她肯定是想多在外看看。”
“是。”樾芑答着,唇角微抿。
“主人,我在您腰间藏着的时候看得清清楚楚的!那些人以为你是醉梦楼的花魁便绑了你,要你替他们家小姐出嫁!”
国师府的婚房内,薛铃音不平道。
“好歹是权倾朝野的国师,堂堂青国翳影卫的首领,这么好的姻缘,为何他们小姐自己不嫁?”薛铃音揣怀,好奇道。
云琬眨着眸子,却好像早就知晓般。
她不言语,只是思量着什么。
“主人,我们现在怎么办,要去寻那媒婆说清楚么?”薛铃音焦急问道。
云琬拿起桌上糕点吃了起来,又倒了些酒喝着。
“%¥#@&*——”她囫囵说着什么。
薛铃音一个字也没听清。
吃了许久,云琬突然想起那萧漓的事,转头开门。
“您要去哪?”薛铃音跟在云琬身后问道。
门口两婢女被云琬突然推开门的动作吓到,怔怔惊恐看着。
而云琬一身婚服戴凤冠,没事人般欢笑问道:“你们可知那萧氵离去了哪里?”
夜色沉沉,媒婆遣走了跟着自己的一群婆子,便踩着夜露,兴奋地揣紧怀中的地契,快步走向后巷醉梦楼的后门。
她满脸喜色,仿佛这张纸能换来一辈子的富贵安稳。
只是她正要抬脚踏入,一道冰冷的刀锋便抵上她的脖颈。
媒婆猛地僵住,心头一凉,睁大双眼,对上了黑暗中一双冷冽的眸子。那人一袭黑衣,微微露出的脸上却是青色的皮肤,手中匕首寒光微闪。
鬼啊——
媒婆打了个哆嗦,刚想惊叫,又被刀刃微微一压,顿时腿一软,哆哆嗦嗦地松开手。
地契掉落在地。
趁着面前黑衣人半蹲拾起那份地契的功夫,媒婆转身拔腿便跑。
可没成想身后人足尖一蹬,青色煞气如蛇信般窜出,扑向她的背脊。
劲风未至,一道清亮掌风却先到。
“砰!”
黑衣人仿佛被万钧巨浪正面拍中,倒飞出数里,重重撞断后巷尽头的旧檐。
砖瓦崩落、烟尘西起。
云琬站在巷口,掌心尚余淡金神光,眉目却宁静如水。
她打量着地上狼狈落地的家伙。
兜帽滑落,露出翠碧似鳞的面孔。
是青鬼,却与醉梦楼那夜所见的“他”全然不是一副身体。
是借尸还魂。
媒婆早己跑远,薛铃音走来,立在云琬身旁。
“若非鬼牌戒律未破,我真想此刻就送你归寂。”云琬俯身捡起地契,轻轻一拂灰尘,抬眸道。
青鬼舔去唇畔磷血,嗓音嘶哑却带冷笑:“又是你这美人。你既杀光我族人,又何苦在此装慈悲?”
他双臂展开,森冷青焰自周身升腾,巷口气温瞬间坠入冰谷。
薛铃音提醒道:“他在抽尽身上鬼气,是要与您拼命了。”
“怕什么?”云琬踏前一步,袖口金纹隐动。
月光映在她眼底,仿佛覆上寒霜。
“地下赌场那些命,是你动的手?”云琬沉声问。
“没错!”青鬼厉啸,鬼气卷起屋瓦碎片狂舞,“我要你血债血偿——就如昔年你们对我们做的那般!”
昔年?她?
这家伙怕是一首把她云琬认成了别人。
“主人,他怨气己深,怕是难以超度。”薛铃音面露担忧,低声道。
云琬不变脸色,掌心凝出一点赤色火焰。
她抬手时指尖生起火焰,却最终还是犹豫了一瞬停住。
“他想要我的命——”云琬喃喃道着。
薛铃音似乎明白了云琬的打断,焦急道:“主人你疯了?”
云琬不答,只任凭指尖火焰骤然熄灭。
青鬼发出怪笑,被占据的凡人身骨咔咔作响,浓稠恶念从裂缝中奔涌,数十条尖啸鬼影随着青鬼的身影一起挥爪上前,扑向云琬。
云琬突收了所有法力,连一丝防御的法术也没有留。
薛铃音大喊着“主人不要”,却见那青鬼额间却突然亮起了什么。
青色的力量在他掌心凝固。
那些尖啸鬼影突然消失。
“成了成了!!”青鬼停在原地,痴傻般高兴地大喊着。
什么成了?
云琬皱眉,却见他身子一抖,随后突然化作一团青色鬼气飞入云琬腰间鬼牌中。
牌面青光乍亮又沉,巷中霜冷风息仿佛一瞬被抽空,只余那鬼牌上幽纹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