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振翅掠过云层,不多时便抵达小镇上空。
从高处俯瞰,昔日繁华的街市如今竟如鬼域——商铺门板紧闭,青石路上落叶堆积,曾经摩肩接踵的市集空无一人。微风卷着枯叶在街角打转,整座小镇笼罩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苏醒与林修竹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
"鲁长老可察觉什么异样?"林修竹声音发紧。
灰袍老者双目微阖,神识如网般撒向西方,片刻后摇头:"未发觉不寻常之处。"
云螭峰值守处有个小院,便在云螭峰商铺的背后,两者中间有暗门可来往通行。
天色渐暗,青砖小院的门楣上悬着盏将熄未熄的风灯,是这小镇唯一的光亮。
众人刚至门前,便见一位身着万象山制式长袍的中年男子快步迎出。他腰间玉牌随着动作轻响,脸上堆着礼节性的笑容。
"弟子顾砚修,恭迎鲁长老。"他抱拳行礼,同时目光在三位年轻人身上扫过。
“顾长老不必客气,”鲁长老含笑拱手,“这三位是我炽魂峰小辈,苏醒,林修竹和陈平安。”
“见过顾长老。”三人齐齐抱拳。
顾砚修摆手笑道:"什么长老,叫师兄便是。"
"预备长老亦是长老。"鲁长老打断寒暄,"说说眼下情形。"
“此事透着蹊跷。”顾砚修引众人入内,“半月来我与三位同门踏遍镇郊十里,却连蛛丝马迹都未寻得。”
“听说你们来后人口失踪更为频繁?”鲁长老询问道。
“的确如此。”顾砚修苦笑道,“为此我们己紧急呈报峰主,原想着能请动峰内长老坐镇,没想到最先等到的是鲁长老...”
“失踪的人有什么共同特征吗?”苏醒适时插话,“比如年龄阶段、性别或者消失的地方。”
“男女老少皆有。”顾砚修摇头,忽而压低嗓音:"蹊跷的是,多半都是在自家附近失踪的。"话音未落,他面色陡然凝重:"但前两日出了更骇人之事——发现了首具尸体。"
“什么?!”陈平安心中一紧。
房间内的气氛顿时压抑了几分。
窗外暮色渐浓,最后一缕天光也被吞没。
鲁长老皱眉深思片刻:“情况有些严重了,眼下线索全无,急也无用,等另几位同门回来再议吧。”
陈平安垂首立于一侧,十指不自觉地绞紧又松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弟子...想先回家看看。"
"你去便是。"鲁长老摆摆手,目光中透着几分了然。
林修竹轻拂衣袖,温言道:"我与苏醒陪你走一趟。"
"多谢师兄。"陈平安郑重抱拳。
夜色中的小镇死寂得可怕。青石板路上,三人的脚步声格外清晰。沿街的窗棂后不见半点灯火——陈平安说过,现在这里的百姓入夜便不敢点灯,唯恐招来妖祟。
苏醒走在熟悉的街巷间,恍惚看见往日繁华:卖糖人的老翁正将琥珀色的糖浆拉成飞禽走兽,卖胭脂的妇人揭开描金瓷盒时飘散的芬芳,还有那些叫卖西域奇珍的货郎此起彼伏的吆喝。孩童的嬉闹声、铜钱落在秤盘上的脆响、布匹抖开的沙沙声,都似在耳畔萦绕不去。而今这长街上,只剩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到了。”
陈平安的声音把苏醒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发现这竟是那卖糖葫芦的摊位。
陈平安停在一间挂着破旧布招的屋前,那褪色的"糖"字还依稀可辨。他手指轻轻叩门:"阿爸阿妈,是我...平安,我回来了。"
门内死寂。
陈平安心头猛地一紧,正欲破门,木门却"吱呀"裂开一道缝隙。一张枯槁的面容从阴影中浮现,妇人眼中布满血丝,干裂的嘴唇抖了抖。
"阿妈!"陈平安悬着的心稍稍落下,目光急切地往屋内扫去,"怎么不应声?阿爸和阿妹呢?"
"先进来吧。"陈母的嗓音像被砂纸磨过般嘶哑。
三人刚踏入门槛,陈平安便介绍道:"这两位是我同门师兄。"
"伯母叫我修竹就好......"
林修竹话音未落,陈母突然踉跄着倒退两步,后背重重抵在紧闭的门板上。她像被抽走全身力气般滑坐在地,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林修竹见状手指立马亮起幽黄的火光。
"阿妈?"陈平安扶住母亲单薄的肩膀,强压下心头不安,"出什么事了?阿爸他们怎不见人呢?"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某个闸门。陈母突然抓住儿子的衣襟,恸哭声撕心裂肺。陈平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他从未见过母亲这般模样。
"平安啊...你回来得太迟了...太迟了啊..."陈母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你阿爸他...他......"
那个字眼卡在喉咙里,化作更剧烈的颤抖。这个撑了太久的妇人终于崩溃,抱着陈平安嚎啕大哭,仿佛要把这些天强忍的恐惧、绝望统统释放出来。
是的,前两日的死者就是陈平安的父亲。
陈平安心里咯噔一声,联想到刚刚顾长老的消息,前两日有人...死了。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嗡鸣,眼前的世界仿佛天旋地转。父亲...死了?
"不可能..."陈平安喃喃自语,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明明离家时父亲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对了,一定是搞错了,说不定只是失踪......
"阿妈别怕,宗门长老很厉害,一定能保所有人平安。"陈平安声音发飘,这话不知是在安慰母亲,还是在说服自己。
"平安!"陈母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泪水在皱纹间蜿蜒,"你阿爸的尸首...前两日被发现在糖坊后巷......"
陈平安如遭雷击,突然心神一颤,不敢胡乱猜测,声音有些颤抖,“阿妹呢,阿妹没事的...对不对...”
母亲接下来的话让他浑身血液重新流动:"幸好你阿妹当时只是昏过去,现在还在里屋昏睡着......"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进内室。
苏醒与林修竹交换了个凝重的眼神,二人知道此时什么样的安慰话语都是苍白无力。
林修竹默默上前,递了块干净帕子给陈母:“伯母,按理说事发后值守处应该把你们接走保护,你们怎么还在家中?”
"几位穿着和你们相似的中年人让我们留在家里,"陈母抹着眼泪,"只给了些干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