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的血浸透了那袋胭脂米,米粒吸足了血,红得像淬了火的玛瑙。城外千顷焦土裂开道道口子,像张饥渴的嘴,等着雨水,也等着粮。
“米…能止血的…”他染血的指尖着米粒,指腹被硌得发红,唇角却又洇出暗红的血沫,“夫人…熬粥时…多放些水…稀点…好咽…”
云昭的金丝软甲“噌”地绞断他后背的箭杆,甲鳞刮下几粒带血的米,狠狠按进他渗血的伤口:“闭嘴!留着力气等粥熟!”
西皇子的铁蹄“踏踏”碾过药棚的竹竿,“咔嚓”声里,他的狂笑震落檐上的灰:“好一对亡命鸳鸯!这粥本殿下赏你们——当断头饭,够体面了!”
难民们围住撒落的胭脂米,枯瘦的手捧起混着血泥的种子,指节捏得发白:“这…这真是能救命的粮?”
阿禾腕间的凤玺忽然映着日头亮起,金光扫过米袋——
沾着血污的米粒竟“噼啪”抽出新芽,嫩得发绿的叶子卷着尖,颤巍巍地展开,像刚出生的雀儿。
“千机商行立誓——”她扬袖指向干裂的焦田,袖口的风卷着稻种飞出去,“凡持此叶者,秋收时还三斗胭脂米!”
老农颤巍巍把带叶的种子埋进土里,脚边的裂土突然“咕嘟”涌出水,清泉漫过种苗,嫩芽“嗖嗖”疯长,转眼间就高过了脚踝!
“是神迹啊!”万民伏地叩拜时,西皇子的亲兵举刀就砍:“妖法惑众!全杀了!”
吐蕃公主的金剪“咔嚓”绞断青苗,断口渗出乳白的浆汁,溅在兵卒的皮甲上,“滋啦”冒出黑烟,甲片被蚀得坑坑洼洼。
“商君的血米有毒!”她举着断苗喊,声音尖得像刺。
云昭的银簪突然扎进苗根,一挑,带出个靛青药瓶,瓶身刻着“吐蕃瘟蛊”西个小字,字缝里还沾着药渣。
“原来殿下的援兵…”簪尖挑着药瓶晃了晃,药瓶撞得“叮当”响,“是来给百姓播疫的!”
西皇子举刀就劈药瓶,谢珩的玄铁算盘却先一步弹出算珠,“嘭”地击碎瓶身——
紫雾“腾”地爆开,沾到的人浑身立刻溃烂,惨叫声漫过田埂。
宫门“轰隆”洞开,老太傅举着裂成两半的血诏,白发被风吹得乱舞:“西皇子李炽——弑君夺玺,毒害苍生!天地不容!”
诏书残片拼在一起,露出先帝的笔迹,墨里掺着血:“传位皇九女李禾,诛逆子李炽!”
西皇子眼睛瞪得像铜铃:“伪诏!那丫头是敌国孽种,凭什么继位?”
云昭举起胭脂铳,“砰”地射穿他的护心镜。镜面裂开,露出内层的金箔,上面刻着龙纹,金光刺目——
“殿下护心镜内层的金箔…”她冷笑一声,铳口还冒着烟,“可是私熔的传国龙玺?”
镜面彻底碎了,金龙纹的光撞上阿禾腕间的凤玺,两道光“嗡”地合在一处,震得宫墙都发颤,连远处的钟鼓楼都跟着响。
破庙里药气裹着米香,云昭用瓦罐当锅,正煨着血米粥。米汤“咕嘟咕嘟”冒泡,泛着淡淡的红。
“雪山莲须三根,晨露半盏…”她撕下裙裾,接住芭蕉叶上的夜露,水珠滚进瓦罐,“就差一味药引了…”
谢珩突然咳着坐起来,心口的情花红痕烧得像块烙铁,红得发亮:“太医说…需至诚泪三滴…才能化了这毒…”
檐外忽落春雨,“淅淅沥沥”打在草顶。她伸手接雨,指尖沾着水珠却笑:“这雨…算不算天的泪?”
他染血的手突然覆上她的眼睫,掌心的温度烫得她一颤:“我要的…是夫人眼底的…”
温热的水珠从她眼角滑落,滴进瓦釜。粥汤“唰”地转成胭脂色,异香漫开来,像把百种花揉碎在了里头。
粥勺递到谢珩唇边,他却握住她执勺的手,指腹蹭过她的虎口:“那年沧州客栈…”
“夫人喂我的毒粥…也是这个香…”
她指尖猛地一颤,米汤泼在他襟前,染红了大片布帛:“那次是想杀你…”
“这次是…”
滚烫的吻突然封住她的话,血腥气混着米香在唇齿间缠缠绕绕。许久,他抵着她的额头喘息,鼻尖蹭着她的鼻尖:“都一样…”
“都是夫人给的…穿肠的毒…也是救命的药…”
晨光漫过残垣,千机商行的粥棚飘着白雾,米香能飘出半里地。
“排队领粥!人人有份!”伙计的吆喝惊飞了檐下的雀鸟,翅膀扑棱棱响。
阿禾站在车顶上,凤袖拂过粥桶,桶里的粥“咕嘟”翻了个浪:“今以新帝之名——”
“赐天下同归粥!”
铁骑突然冲破人墙,西皇子的亲兵举刀就砍粥桶:“伪帝熬的妖粥!砸了!”
云昭的金丝软甲“嘶”地缠上刀刃,甲鳞刮过米汤,清粥突然“唰”地凝成冰刃,反刺向兵卒的咽喉!
“这粥——”她冷眼看着满地倒下的尸骸,声音像淬了冰,“专治狼心狗肺!”
焦土之上,秧苗己连成碧海,风一吹,绿浪“沙沙”响。
老农捧着新收的胭脂米,跪在云昭面前:“商君大德!这头茬米,您先尝!”
她抓起一把生米,塞进谢珩的药碗:“煮粥。”
“要稠些。”
炊烟袅袅升起时,西皇子的残部绑着吐蕃公主往城外溃逃:“殿下!退到陇西再做打算!”
谢珩的药碗突然飞出去,砸向公主后心——
碗里的米粒遇风“嗖嗖”暴长,青藤缠上马蹄,把整队人马捆得结结实实!
“陇西的黍田…”他靠在云昭肩上,笑着咳出血沫,“该换种胭脂米了…”
暮色染红了粥棚的竹帘,云昭正替谢珩换药。绷带解开,伤口己长出新肉,粉红的,像初生的芽。
“太医说情毒入骨…”她拿金剪绞断旧绷带,声音里带着点狠,“这债,你十辈子也还不清。”
他忽然从怀里摸出个胭脂穗,穗子沾着血,却依旧红得鲜亮:“那就…赊着…”
“赊一辈子…慢慢还…”
远处的田埂上,农童举着米穗唱:“胭脂米,同归粥,商君熬得春回头——”
晚风送来新米的香,她俯身,吻住他未愈的伤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利息…早就收过了…”
粥锅里的米汤还在“咕嘟”响,混着远处的蛙鸣,成了这人间最安稳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