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默气喘吁吁的靠着土墙面,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以及心口那“婚书”带来的窒息感。
左手的的剧痛,以及那微不可察的“叩击”声,像一条毒蛇缠绕着他的神经。
电话里那扭曲的“自己”的声音,和麻衣冰冷的低语,甚至还有那清晰的梳头声……如同跗骨之蛆,在脑海中疯狂回响。
“新……娘……不……是……她……”
“骗……子……”
那个声音,那个属于沉在潭底的“徐小默”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钩子,深深扎进混乱的意识深处。
新娘不是麻衣?
那红棺里的新娘是谁?
谁是骗子?骗了谁?
巨大的谜团如同沉入深潭的巨石,带着冰冷的未知,压得他喘不过气。
时间在死寂和恐惧中缓慢地爬行。
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惨白的月牙被厚厚的云层遮蔽,透不出一丝光亮。
只有灶膛里残余的柴火,偶尔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惊心。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
“咳……咳咳……”墙角突然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小周护士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涣散,却充满了极致的虚弱和尚未褪尽的惊恐。
她茫然地环顾西周,当目光触及瘫坐在地的徐小默、无声痛哭的徐厚德以及那一滩刺目的“合卺酒”污渍时,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
她猛地蜷缩起身体,将头深深埋进膝盖,发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
这细微的动静打破了死寂的厅堂。
老吴头艰难地挪过去,枯槁的手轻轻拍了拍小周护士颤抖的肩膀,声音有些嘶哑干涩:“丫头……别怕……没事了……暂时……没事了……”
这话估计连他自己都不信,没事了吗……
徐厚德缓缓放下捂着脸的手,露出那张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的脸,沟壑纵横,泪痕未干。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堂屋,最后落在徐小默身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绝望,有哀恸,有深沉的无力,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那通电话搅起的惊疑?
他沉默着,佝偻着背,动作迟缓得如同行尸走肉,默默拿起角落的扫帚,开始清扫地上那滩粘稠恶臭的“合卺酒”污渍和破碎的瓷片。
每一次清扫的动作,都带着一种沉重的、认命的疲惫。
徐小默看着二伯佝偻的背影,心口那块冰冷的“婚书”仿佛又沉重了几分。
回村?
寻求帮助?
族谱?
这一切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这里不是庇护所,而是另一个更加绝望的牢笼。
他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趁着月圆之夜还没到,趁着麻衣的力量或许还被某种规则限制着……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他残存的求生意志!
离开!离开坳子村!离开这个被诅咒的源头!
他挣扎着,用那只剧痛骨折的右手,死死抠住冰冷的土墙,试图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每一次用力,右臂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呃……”他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跳,冷汗涔涔而下。
身体的虚弱和伤痛远超他的想象。
心口那块“婚书”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死死地将他钉在原地。
“后生……你……”老吴头注意到他的挣扎,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走……”徐小默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破碎的声音,眼神里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疯狂,“我要……走……离开这里……”
“走?”
徐厚德停下清扫的动作,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徐小默,声音嘶哑低沉,“你能走到哪里去?”
“那东西刻在你骨头上!”
“那婚书揣在你心口!你走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她的掌心!”
“月圆之夜一到……”
“闭嘴!”徐小默爆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巨大的恐惧和绝望让他口不择言,“留在这里……等死吗?”
“像你一样……认命吗?!”
“灌那鬼东西给我喝?!”他指着地上那滩正在被扫去的暗红污渍,眼神充满了愤怒和鄙夷。
徐厚德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又转为一种病态的潮红。
他握着扫帚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指节泛白。
他死死盯着徐小默,嘴唇哆嗦着,眼中翻滚着被戳破痛处的愤怒、无边的悲哀,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声更加沉重、更加绝望的叹息。
他没有再反驳,只是佝偻着背,继续默默地、更加用力地清扫着地上的污秽,仿佛要将所有的屈辱和无力也一同扫去。
徐小默不再看他,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挣扎起身上。
他靠着墙,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艰难地挪动着身体,试图向门口爬去。
每挪动一寸,都如同在泥沼中跋涉,耗尽全力。
右臂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浸透了破烂的病号服。
老吴头看着他倔强而徒劳的挣扎,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不忍和深沉的绝望。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重地摇了摇头。
就在徐小默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扇破旧木门的门槛时——
“咚!”
一声沉闷的、如同重物坠地的声音,突然从里屋传来!
“嗬……嗬嗬……”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带着浓重痰音的……喘息声,极其艰难地……从里屋传了出来!
那声音……虚弱、衰老、充满了痛苦……但异常熟悉!
是二伯母王氏的声音!
“二伯母?!”小周护士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向里屋方向。
徐厚德也猛地扔下扫帚,脸色大变,踉跄着冲向里屋!
徐小默的动作也僵在了门槛边,心头猛地一沉。
他艰难地回头。
只见里屋门口,二伯母王氏瘫倒在地上,脸色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蜡黄,嘴唇乌紫。
她一只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无力地向前伸着,似乎想抓住什么。
她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溺水般的痛苦喘息,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老婆子!老婆子你怎么了?!”徐厚德冲过去,一把抱住王氏,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慌。
王氏的瞳孔己经开始涣散,她死死盯着徐厚德,又像是透过他,看向某个虚无的、令人恐惧的存在。
她抓着胸口的手更加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喉咙里“嗬嗬”作响,极其艰难地、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看……看……窗……窗……”
“红……红……”
“她……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