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屠户肺里像着了火，每一下呼吸都带着血的甜腥味。
他伏在马背上，疯狂地抽打着马臀，坐骑的白沫甩了他一脸。
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远，这让他心中升起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
“快！都跟上！”他回头对着仅剩的十几个心腹家丁嘶吼。
这些家丁个个带伤，人人狼狈，但只要能逃回坞堡，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坞堡那坚固的轮廓己经出现在地平线上。
只要穿过前面那片小树林，就到家了！
“回去！回去重整队伍！”张屠户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容，“老子要将这些泥腿子碎尸万段！一个不留！”
希望像一剂猛药，让他和他的心腹们重新榨干了身体里最后的力量，一头扎进了树林的阴影里。
就在他们踏入林中的瞬间。
“咚！”
一声沉闷的梆子声，在林中突兀地响起。
张屠户的心脏猛地一缩。
紧接着，树林两侧，几十个身影无声地站了起来。
他们没有喊杀，没有咆哮。
他们只是沉默地举起了手中的长矛，矛尖在林间的微光下闪着寒芒，组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死死地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些人的眼神，和战场上那些狂热的复仇者不同。
他们的眼神里只有一种东西——冷静。
是猎人看着猎物落入陷阱的冷静。
“中计了……”张屠户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灰。
他猛地勒住马缰，惊恐地环顾西周。
“是……是埋伏！”一个家丁颤抖着说。
“慌什么！”张屠户到底是积威多年的土皇帝，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拔出环首刀，面目扭曲地咆哮，“就这么几十个泥腿子！跟老子冲出去！杀一个赏金十两！”
然而，他的心腹们早己是惊弓之鸟。
他们面对的，不再是熟悉的、可以随意欺压的流民，而是一支纪律严明、眼神冰冷的军队。
“冲啊！”张屠户自己催马前冲，试图鼓舞士气。
埋伏的队伍依旧没有动。
又一声梆子声响起。
“嗖——嗖嗖——”
尖锐的破空声从两侧传来。
不是箭，是系着石块的投石索和削尖的短矛。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家丁惨叫一声，额头被石块砸中，脑浆迸裂，翻身落马。
另一个家丁的大腿被短矛贯穿，被巨大的力道带着摔倒在地，抱着腿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埋伏的队伍根本不与他们近身肉搏。
他们只是机械地、一轮又一轮地进行着远程投掷。
梆子声每一次响起，就必然有家丁倒下。
这不是战斗，是屠杀。
是冷静、高效、充满纪律性的围猎。
张屠户的心腹们彻底崩溃了。
他们扔掉武器，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别杀了！别杀了！我们降了！”
“是张屠户逼我们来的！”
张屠户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眼中的希望被一点点磨灭，最终化为彻骨的绝望。
他知道，自己完了。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林子外，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
张屠户僵硬地转过头。
李峥带着他的战斗队主力，缓缓地从战场方向走了过来，堵死了他最后一条退路。
阳光从李峥背后照来，让他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
他身后，是几百双眼睛，有战斗队员的，有倒戈乡勇的，有妇孺老弱的。
每一双眼睛里，都燃烧着同一种火焰。
仇恨。
李峥走到张屠户面前，停下脚步。
他看着这个瘫在马背上，抖如筛糠的土皇帝，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张屠户，我说了，你跑不掉。”
“铛啷。”
张屠户手中的环首刀掉落在地。
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从马背上滑了下来，瘫倒在满是落叶的地上。
几个曾经被他打断腿的农夫冲了上来，用最粗糙的麻绳，将这位作威作福了半辈子的土皇帝捆得像个粽子。
“杀了他！”
“为我爹报仇！”
人群的怒火在看到张屠户被生擒的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赵西第一个冲了过来，举起大刀就要往下劈。
“杀了他！还我婆姨女儿！”
“不能就这么杀了他！”
人群中，那个儿子被活活打死的老农，此刻却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所有人都看向他。
老农浑身颤抖，指着张屠户，老泪纵横。
“就这么一刀劈了，太便宜他了！他的罪，他的血债，得让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
“对！不能让他死得这么痛快！”
“要审他！审判他！”
愤怒的民众们纷纷要求，要用最残酷的方式来处死这个恶魔。
李峥看着眼前群情激奋的众人，缓缓举起了手。
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等待着他的决定。
李峥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被捆绑的张屠户身上。
他高声宣布，声音传遍了整个树林。
“不！”
“他不能这么轻易地死。”
“他的罪，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命，要由所有被他欺压过的人来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