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蓝色橡皮的平方根

第一章 蓝色橡皮的平方根

九月第一堂数学课，陈默的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洇出第三团墨渍时，前排突然传来轻而脆的响动。苏棠的马尾辫扫过椅背上歪扭的卡通贴纸，她指尖捏着块蓝色橡皮，像握着颗剥了糖纸的水果硬糖，手肘轻轻往后顶了顶。

橡皮的包装纸上印着只举着星星的小熊，陈默盯着小熊圆滚滚的耳朵，忽然发现苏棠的指甲修剪得比课本上的几何图形还要整齐。他接过时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温度，像春日里晒了半响的作业本，带着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她妈妈放在铅笔盒里的香片味道。

"谢谢。" 他的声音被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呀声吞掉大半，耳尖却在坐下时烧得通红。橡皮在课桌角投下菱形的影子，他鬼使神差地用圆规在边缘画了只笨拙的小熊，爪子底下歪歪扭扭写着 "陈默" 两个字，又慌忙用尺子刮掉，只留下浅灰色的划痕，像候鸟掠过天空的痕迹。

后排的周明轩用圆珠笔戳他后背："苏棠的橡皮都能让你算出花来？" 他慌忙合上笔记本，却看见苏棠正在抄黑板上的函数公式，钢笔尖在纸上走得笔首，校服领口露出纤细的锁骨，像数学老师用圆规画出的完美弧线。

那天放学前突降暴雨，陈默攥着伞站在教室门口，看见苏棠抱着作业本在走廊拐角踟蹰。她的白衬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浅蓝色的帆布腰带，像他昨天在便利店看见的、包着薄荷糖的糖纸。

"要一起......" 话没说完，苏棠己经冲进雨里，马尾辫甩起的水珠溅在他球鞋上。他望着她跑远的背影，校服裤脚很快被雨水浸透，忽然想起上周值日生打扫时，她蹲在他座位前捡橡皮的样子 —— 那时他才发现，她用来扎头发的皮筋，和他初中时丢在操场的那根一模一样，都是藏蓝色带白色细条纹。

值日生表贴在教室后墙的那天，陈默盯着自己名字旁边的 "苏棠" 两个字，突然觉得粉笔灰都变得温柔起来。他们负责每周三的卫生，第一次值日时，苏棠踮脚擦黑板的影子落在他正在拖地的水痕里，他不小心踩滑，拖把桶撞出好大的响声。

"小心！" 苏棠转身时手里的黑板擦还沾着白色粉末，像落了场不期而遇的初雪。陈默慌忙扶住桶，却看见她蹲下身，用纸巾擦掉他鞋面上的水渍："地板刚拖过，确实容易滑。" 她的指尖掠过他的鞋带，他闻到更清晰的茉莉香，混杂着粉笔的涩味，在夕阳斜照的教室里，织成一张透明的网。

那天傍晚，他在储物柜发现自己的橡皮不见了。找遍整个课桌后，却在苏棠的铅笔盒里看见块边角磨损的蓝色橡皮，背面用小刀刻着小小的 "苏" 字。他突然想起上周她借走自己的三角板，还回来时边缘被磨得光滑，像被岁月仔细擦拭过的心事。

深秋的运动会，陈默报了最不擅长的 1500 米。站在起跑线上时，他听见看台上有节奏的加油声，抬头看见苏棠举着班旗，校服外套搭在手臂上，露出里面白色的圆领衫。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却依然在看见他时，弯起眼睛笑了笑。

跑到第三圈时他几乎要坚持不住，余光忽然瞥见跑道边的身影。苏棠抱着保温杯，跟着他跑了半圈，轻声说："调整呼吸，别盯着终点线。" 她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花，轻轻裹住他快要炸开的太阳穴。最后冲刺时，他听见看台上的欢呼声里，有个声音比其他人都要清亮，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赛后他在操场角落发现掉在地上的班旗，旗角上沾着片枯黄的银杏叶。正要捡起来，看见苏棠从远处跑来，手里握着块新的蓝色橡皮："给你，上次那块被我用得太旧了。" 她的指尖还带着刚才递水时的温度，橡皮包装上的小熊举着更大的星星，仿佛要接住从云层漏下的阳光。

那天晚上，陈默在日记本上画了幅画：两个坐在课桌前的小人，中间隔着过道，却有无数条细线相连，每条线上都系着蓝色的橡皮、白色的粉笔灰、银杏叶的影子。他盯着画了很久，忽然发现其中一条线悄悄绕成了心形，像数学题里解到最后才发现的、隐藏的全等三角形。

期中考试后的家长会，陈默的妈妈和苏棠的妈妈在教室外交谈。他躲在楼梯拐角，听见苏妈妈说："这孩子总把时间花在没用的事情上，连橡皮都要挑带图案的。"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蓝色橡皮，小熊的星星被磨得有些模糊，忽然想起苏棠课本上工整的笔记，每道错题旁边都画着小小的笑脸，像她每次递橡皮时嘴角的弧度。

深冬的某个清晨，他看见苏棠趴在课桌上，头发散在摊开的英语书上。走近时发现她指尖捏着块磨损严重的橡皮，正是他上周借给她的那块。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桌面刻着不知谁留下的 "xyz=love"，被阳光晒得发白。

他轻轻抽出她压在胳膊下的作业本，发现每一页的边缘都画着极小的小熊，有的举着星星，有的抱着橡皮，还有一只的爪子底下，歪歪扭扭写着 "陈默" 两个字，像被春风吹乱的蒲公英。

预备铃响起时，苏棠猛地抬头，看见他手里的本子，耳尖瞬间红透。他慌忙递回本子，指尖触到她画小熊时留下的铅笔印，像触到了十七岁冬天里，最温暖的那道阳光。

"我......" 苏棠想说什么，却被老师的脚步声打断。她匆匆翻开课本，却把橡皮推到他面前，这次是块素色的橡皮，边缘却细心地磨成了圆角，像她每次看他时，眼底藏着的、未说出口的温柔。

放学时陈默留在教室，用小刀在那块素色橡皮上刻了只举着星星的小熊。他刻得很慢，生怕划伤手指，却在刻到小熊爪子时，忽然想起苏棠在他作业本上画的笑脸。橡皮屑落在课桌上，像落了场无声的雪，覆盖了他们之间，所有未说出口的秘密。

他把刻好的橡皮放在苏棠的铅笔盒里，转身时看见窗外的梧桐树上，有两只麻雀正对着阳光梳理羽毛。远处传来放学的铃声，走廊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喧闹声，而他知道，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在课桌上的平行世界里，悄悄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