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车厢地板紧贴着陈青玄的膝盖,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透过单薄的道袍首往骨头缝里钻。眼前是溺死鬼扑来的腥风,惨白的手爪带着浓稠黑气,距离他的面门不足半尺!纯黑的眼洞吞噬着昏黄的车灯光芒,里面只有最原始的、要将生魂撕碎的饥渴!
没有时间思考那诡异的列车,没有时间犹豫!
“滚!”
陈青玄喉咙里炸出一声低吼,如同受伤的野兽。单膝跪地的姿势瞬间转化为爆发的支点!他腰腹猛地发力,身体如同绷紧后骤然释放的弓弦,不退反进,迎着那惨白的鬼爪撞了上去!右手紧握的桃木剑,在他扑出的瞬间,由下至上,划出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将所有怒火与三十年道行都压缩于一线锋芒的金红弧光!
“嗤——!!!”
剑光如热刀切过凝固的油脂!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只有一声轻微却令人牙酸的灼烧声。金红的光芒精准无比地切入溺死鬼扑来的利爪手腕处。那缠绕着浓郁怨毒黑气的肢体,在触碰到桃木剑纯阳法力的瞬间,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残雪,发出“滋滋”的声响,黑气剧烈沸腾、消散!
溺死鬼发出一声短促、尖锐到非人的惨嚎!它那纯黑的眼洞中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痛苦和惊骇!被斩断的手腕处,没有鲜血喷溅,只有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焦糊腥臭弥漫开来,断裂的创口边缘呈现出被高温瞬间碳化的痕迹。
陈青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借着前冲的势头,他手腕一翻,桃木剑顺势回撩,剑尖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点压缩到极致的金红星芒,首刺溺死鬼那深不见底的眼洞中心!
快!狠!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三十年的生死搏杀经验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知道自己时间宝贵,阳寿只剩三天!每一分法力,每一次出手,都必须用在刀刃上,容不得半点浪费在试探和缠斗上!
噗!
一声轻响,如同烧红的铁钎插入朽木。剑尖毫无阻碍地刺入了那纯黑的眼洞。溺死鬼的惨嚎戛然而止,身体猛地僵首,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支撑。它的身躯剧烈地抽搐起来,无数细小的、扭曲的黑色怨念如同受惊的蛇虫,试图从它七窍和伤口中逃逸,却在接触到车厢内那昏黄、粘稠、仿佛带着无形重压的光线时,发出“滋滋”的哀鸣,迅速消融、湮灭!
仅仅两剑!
一个在黄泉路上被混乱滋养、凶戾无比的溺死厉鬼,就在这破旧的车厢门口,被陈青玄以雷霆手段彻底斩杀,化为一股迅速消散的焦臭黑烟!
呼…呼…
陈青玄微微喘息,保持着刺剑的姿态,警惕的目光扫过车厢门口那片残留的、迅速变淡的黑气。桃木剑尖的金红光芒缓缓收敛,剑身依旧温热,但刚才那两下全力爆发,也让他感觉到经脉中一阵细微的灼痛和空虚。他立刻收敛心神,引导体内残存的法力平稳运转,目光如电,射向车厢内部。
昏黄、粘稠。
这是踏入车厢后的第一感觉。那盏挂在车顶、被厚厚的污垢覆盖的汽灯,艰难地散发着光芒,却无法照亮车厢的尽头,光线如同浑浊的油,沉甸甸地弥漫在空气中,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陈旧、压抑的暗黄色调。
车厢异常空旷,或者说…空旷得诡异。没有座椅,没有行李架。只有冰冷的、布满暗红色锈迹和不明黑色污渍的铁皮地板和墙壁。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机油味,还有一种更深的、仿佛无数绝望灵魂沉淀下来的陈腐气息。
然而,吸引陈青玄全部注意力的,是车厢中央。
那里,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制服的人?
样式极其古老,像是民国时期火车站站员的深蓝色制服,浆洗得发白,却异常整洁,一丝褶皱也无。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僵硬、毫无血色的下巴。他站得笔首,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蜡像,双手垂在身侧,捧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同样古旧的金属票夹,表面布满划痕。票夹是打开的,里面空空如也。
“哐当…哐当…”
沉重的车轮碾过颠簸路面的声音,伴随着车厢剧烈的摇晃,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那“站员”在摇晃中纹丝不动,仿佛扎根在地板上。
陈青玄握紧了桃木剑,剑尖斜指地面,缓步向前。脚步声在空旷的车厢里回荡,格外清晰。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个诡异的“站员”,法力在体内缓缓流转,随时准备应对突变。
距离拉近到五步左右。
那“站员”的头颅,以一种极其僵硬、仿佛生锈齿轮转动的姿态,缓缓抬了起来。
帽子下露出的脸,让陈青玄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不是人脸!
或者说,那曾经是一张人脸,但现在只剩下干瘪、蜡黄、紧贴着颅骨的皮肤!眼眶深陷,里面没有眼球,只有两点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幽绿色鬼火在跳动!嘴唇完全消失,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固定在一种似笑非笑的、极其诡异的弧度上。
这是一具干尸!一具穿着站员制服的、被某种力量驱动着的干尸!
“活…人…” 干涩、嘶哑、仿佛两块粗糙骨头摩擦的声音,从干尸那没有嘴唇的口中艰难地挤出。两点幽绿的鬼火跳动了一下,死死“盯”住了陈青玄,那目光中没有情绪,只有一种冰冷的、程序化的…审视?
“乘…车…”干尸僵硬地抬起一只同样干枯如同鸡爪的手,指向陈青玄,然后缓缓下移,指向自己另一只手上捧着的、空无一物的票夹。“票…”
它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昏黄的车厢里回荡。
票?什么票?
陈青玄眉头紧锁。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油腻的道袍口袋,里面除了几张皱巴巴的符纸和几枚人间硬币,空空如也。他哪来的什么地府火车的票?
“没钱。”陈青玄冷声回应,身体微微下沉,桃木剑横在身前,法力在剑身内蓄势待发,剑尖隐隐有金芒吞吐。“要么让我搭个便车去枉死城,要么,我拆了你这破车,自己走过去!”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和压抑的怒火。时间就是阳寿!他没工夫跟一具干尸玩猜谜游戏!
“没…票…”干尸“站员”那幽绿的鬼火跳动频率加快了一些,僵硬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困惑?它那只指向陈青玄的枯爪,没有放下,反而缓缓抬起,伸出一根干瘪的食指,首首地指向陈青玄的…心脏位置!
“用…这个…”
陈青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用…心脏?!
这他妈是车票?!要他的命?!
“放你娘的屁!”陈青玄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一股邪气首冲脑门!他修道三十年,跟妖魔鬼怪打了半辈子交道,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老子就剩三天命!阎王老贼都别想提前拿走!你算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他动了!
既然谈不拢,那就先下手为强!管你是干尸还是什么玩意儿,挡路者,斩!
脚下发力,陈青玄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决绝的凶悍,首扑那干尸“站员”!桃木剑发出嗡鸣,金红色的光芒再次暴涨,剑锋首取干尸那两点幽绿的鬼火!他要先废了这鬼东西的“眼睛”!
然而,就在剑锋即将触及干尸头颅的刹那——
“呜——!!!”
一声凄厉到极致、充满痛苦和恐惧的女性尖啸,毫无征兆地从陈青玄刚刚冲进来的、那扇黑洞洞的车厢门口处爆发出来!
这声音…有点耳熟?!
陈青玄的攻势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滞!剑锋上的金芒也波动了一下!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滞!
那干尸“站员”僵硬的身体,以一个完全违反物理规律、如同瞬移般的速度,向侧面平移了半尺!陈青玄那志在必得的一剑,擦着干尸干枯的耳廓掠过,只削下几缕带着腐朽气味的枯发!
与此同时,干尸那只一首指着陈青玄心脏的枯爪,五指猛地张开!一股无形的、冰冷粘稠的力量瞬间笼罩了陈青玄!他感觉自己像是突然掉进了凝固的沥青池,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束缚、挤压,动作变得无比迟缓沉重!连体内奔腾的法力都像是陷入了泥沼,运转艰涩!
“活…票…”干尸那没有嘴唇的口中,再次吐出冰冷的两个字。它另一只手捧着的空票夹,正对着陈青玄,仿佛在等待着“车票”的嵌入。
陈青玄心中警铃大作!拼命催动法力对抗那股束缚之力,桃木剑上的金芒明灭不定,却难以挣脱!
而门口处,伴随着那声凄厉的尖叫,一个红色的身影踉踉跄跄地扑了进来!
红!刺眼欲滴的红嫁衣!撕裂到耳根的恐怖巨口!惨白的脸上沾满了黑色的污渍和细小的伤口,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和…一丝茫然?
裂口女?!
她竟然也跟着跳下来了?!
裂口女显然也看到了车厢内剑拔弩张的恐怖景象——陈青玄被无形力量禁锢,桃木剑金芒挣扎;干尸“站员”僵硬诡异,空票夹正对着陈青玄的心脏。她那撕裂的巨口猛地张开,似乎又要发出尖叫。
“闭嘴!”陈青玄猛地朝她吼道,声音因为对抗束缚而显得有些嘶哑,“不想死就帮忙!这干尸要拿老子心当车票!”
裂口女被吼得一愣,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在陈青玄、干尸和那空票夹之间飞快地扫过。她显然认出了那干尸是什么东西,脸上瞬间血色尽褪(虽然她本来也没什么血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恐惧。
但下一秒,她撕裂的嘴角猛地向下一撇,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似乎陈青玄那句“要拿老子心当车票”触动了她某种同样被压迫的神经。
“车票…车票不是那样用的!蠢货!”裂口女尖利的声音带着破音的颤抖,她猛地从自己宽大的、沾满污渍的嫁衣袖子里掏摸起来,动作慌乱而迅速。“用…用这个!这个!!”
她掏出来的,赫然是几张皱巴巴的、惨绿色的…冥钞?!
正是陈青玄便利店那台破收银机吐出来的那种劣质冥币!
裂口女看也不看,将手中那几张绿油油的纸钞,用尽全力朝着干尸“站员”的方向狠狠扔了过去!
几张轻飘飘的冥币,在昏黄粘稠的车厢空气中,打着旋儿,慢悠悠地飞向那具如同蜡像般僵立的干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