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的白炽灯依旧在头顶滋滋作响,电流声混着窗外的雨声,将苏淮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那道曾令他心动的倔强背影,如今只化作记忆里模糊的光影。这一年,教室的座位表换了又换,春日的柳絮飘落在空置的邻座,夏日的蝉鸣填满两人刻意拉开的距离,深秋的银杏叶铺满他们错开的脚步,冬日的霜花凝结在各自低垂的眼角,唯有他们之间的沉默,像寒冬的冰层,在时光里越结越厚。
江思淼的设计稿铺满了整个课桌,窗外的梧桐叶一片片凋落,落在纸张边缘。再也没有可爱的鲸鱼涂鸦悄悄爬上画纸,就如同再也没有人笑着打断她的思路。苏淮的相机镜头依旧对准校园的风景,春日的樱花雨中,取景框里少了那个踮脚够花的身影;夏日的荷塘边,再没有闯入镜头的马尾辫;秋风卷起金黄的落叶,他对着空荡荡的长椅按下快门;冬雪覆盖操场,脚印成双却不是他们。盛明看着这对别扭的人,几次想当和事佬,都被江思淼摇头拒绝。她的画笔在纸上勾勒出精美的线条,窗外呼啸的北风拍打着玻璃,而她的语气像画中冰冷的建筑:“有些裂痕,修补只会更明显。”
春去秋来,江思淼在图书馆找资料时,木质地板在脚下发出吱呀声响。暖黄的灯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孤单又漫长,再没遇到过抱着书匆匆走来的苏淮。设计课分组,两人也默契地选择不同小组,教室外的爬山虎绿了又黄,见证着他们刻意保持的距离。可每当深夜失眠,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床前,她总会想起那个暴雨夜,伞下熟悉的雪松气息混着潮湿的泥土味;而苏淮整理相机内存卡,窗外的街灯明明灭灭,他看着未删的、偷拍江思淼写生的照片,手指在删除键上悬了又悬,首到屏幕被路灯映出他落寞的侧脸。
暑假的蝉鸣声渐渐弱去,闷热的空气里浮动着即将开学的气息。江思淼盯着手机通讯录里那个置顶的名字,老式吊扇在头顶嗡嗡转动,汗水顺着脖颈滑落。拇指在屏幕上反复滑动,窗外的梧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嘲笑她的犹豫。犹豫了整整三天,她终于发送消息:“什么时候开学?”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老式座钟的滴答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许久,手机震动起来。苏淮的回复简短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也不知道。” 江思淼盯着这几个字,窗外突然下起太阳雨,阳光和雨丝交织在一起。她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泪水混着窗外飘进来的雨滴,打湿了手机屏幕。她知道,这一年里,他们错过了无数次主动破冰的机会,如今隔着屏幕的寥寥数语,满是倔强与不甘,就如同窗外那片明明暗暗的天空。
开学前一天,江思淼鬼使神差地来到学校。空荡荡的校园里,秋风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在地面打着旋儿。教学楼的玻璃幕墙映出她单薄的身影,路过画室时,透过窗户,看见苏淮正在整理画具。夕阳的余晖斜斜照进画室,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鲸鱼吊坠在他胸前晃动,还是记忆里的模样。两人隔着玻璃对视,风掠过校园里的香樟树,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仿佛凝固。苏淮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抬手挥了挥,像是在和过去的一年告别,也像是在向未来招手。
天边的晚霞将云朵染成绚丽的红色。心里某个冰封的角落,似乎有暖流在悄然涌动,校园里的路灯一盏盏亮起,这场持续一年的沉默,或许终于要迎来解冻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