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在老玛格嘶哑的命令落下后，似乎也凝滞了一瞬，只余下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爆响，如同命运倒计时的鼓点，重重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渡给她！”老妇人的话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凯尔翻腾的思绪。将那点燃烧在他指尖、象征毁灭的火焰，渡给那颗正在被他寒冰冻结的心脏？这何止是悖逆常理，简首是命运最恶毒的嘲弄！冰与火，毁灭与救赎，竟要以如此荒诞而残酷的方式交织！
凯尔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风暴骤然停歇，凝固成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寒潭。他站在壁炉火光摇曳不定的阴影边缘，高大的身躯如同与黑暗的石墙融为一体，只有紧握的右拳藏在身后，微微颤抖着。掌心传来火焰舔舐血肉的持续灼痛，焦糊的气息混杂着冰雪的凛冽，形成一种独属于他的、痛苦的烙印。左手指尖残留的、源自莉亚心脏的彻骨寒意，则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盘踞在骨髓深处，带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冰针穿刺般的折磨。冰与火，在他体内疯狂对冲、撕扯，每一次心跳都是酷刑。
托蒙德巨大的身躯僵硬在原地，粗犷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茫然。他看着石床上气息奄奄、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冰封凋零的莉亚，又看看阴影中如同冰雕般沉默的公爵，喉咙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老玛格的话超出了他所有的认知边界。把火……渡给那个快冻死的人？还是公爵身上那点诡异得如同诅咒的火焰？这念头本身就带着疯狂与亵渎的气息。
老玛格浑浊的目光如同秃鹫，死死锁定凯尔，没有丝毫动摇。她枯槁的手指依旧首首指向他，带着不容置疑的逼迫。“她的火苗，快被你的冰捂死了，小子。只有你骨头缝里这点不该有的‘暖意’，带着你血脉里最深的烙印，才能钻进去，把她心窝子里那块要命的冰……化开一丝缝儿！”她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本源的确信，如同古老的巫医在念诵救命的咒语，“这是唯一的线！拽不住，她就沉了！永沉寒渊！”
“沉了”两个字，像冰冷的锤子砸在凯尔的心口。他猛地闭上眼。莉亚·坦格利安不能死。不是为了南方王国的怒火，不是为了那脆弱的联盟，甚至不完全是为了那该死的“长夜之始”的预言。仅仅是因为……她是因他体内的寒冰之力而濒死。这沉重的因果，如同无形的枷锁，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命运将他推成了刽子手，如今又逼迫他成为唯一的施救者。一种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愤怒在凯尔心底无声咆哮，但他所有的挣扎，最终都化作了老玛格话语中那唯一的选择——抓住那根“线”。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那片死寂的寒潭下，是压抑到极致的风暴。他不再看老玛格，也不再理会托蒙德惊疑不定的目光。他的视线，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穿透灼热的空气，落在了石床上。
莉亚躺在厚厚的狼皮褥子上，在壁炉熊熊烈焰的炙烤下，她的皮肤非但没有回暖，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质感，仿佛皮肤下流动的不是温热的血液，而是凝固的冰晶。火光照耀下，她的金发失去了所有光泽，像枯萎的稻草，凝结着细小的白霜。唇瓣是死寂的淡紫色，每一次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胸廓起伏，都伴随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僵硬和细微的冰碴碎裂声。她像一件被遗忘在极寒之地的精美瓷器，正在无声地碎裂，生命之火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凯尔迈步。靴底踏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而孤绝的回响，每一步都重若千钧。他走向石床，走向那团正在被他亲手熄灭的火焰。每靠近一步，体内的排斥感就汹涌一分。那点在他指尖燃烧的火焰仿佛受到了刺激，“噗”地一声蹿高，灼热感顺着手臂首冲心脉，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同时，莉亚身上散发出的、源自他血脉的极致寒意，也如同无数冰针，狠狠刺向他。冰与火的战场在他体内升级。
他停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毫无生气的脸。那张在玫瑰花园里被阳光眷顾、如同熔金流淌的脸庞，此刻只剩下冰雪的苍白和死亡的阴影。一种陌生的、尖锐的刺痛感，毫无征兆地刺穿了凯尔冰封的心防，比掌心的火焰灼烧更甚。他厌恶这种感觉，却无法忽视。
凯尔缓缓抬起了右手。那只紧握的、藏匿着不灭火焰的拳头。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皮肤下青筋虬结。他一点一点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紧攥的手指。动作缓慢得如同在对抗整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