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亲的队伍在卯时便到了济世堂门口。
萧彻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身上穿着大红的喜袍,腰间玉带束得周正,平日里沉静的眉眼此刻满是笑意,引得街坊邻居都围在门口看热闹。药童穿着新做的青色长衫,忙前忙后地招呼着,脸上的红晕比身上的绸带还要艳。
沈落雁坐在镜前,由萧府派来的喜娘梳妆。铜镜里的女子凤冠霞帔,红盖头放在一旁,发间的凤钗在烛光下流光溢彩,映得眉眼愈发温柔。喜娘一边为她插上最后一支珠花,一边笑着说:“姑娘真是好福气,萧公子一表人才,对姑娘又上心,将来定是琴瑟和鸣的好姻缘。”
沈落雁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想起初见时的情景。那时她提着药箱走在朱雀大街上,怎会想到,短短几个月后,竟会成为他的新娘。窗外传来喧闹的锣鼓声,还有萧彻带着笑意的声音:“落雁,我来接你了。”
喜娘连忙盖上红盖头,扶着她往外走。脚下的红毡一路铺到门口,沈落雁看不见外面的景象,却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还有药童带着哭腔的声音:“姑娘,你要好好的……”
她被扶上花轿时,指尖忽然被人轻轻碰了一下。那触感熟悉而温暖,是萧彻。他没说话,却仿佛有千言万语都藏在这轻轻一碰里。
花轿在喧闹的锣鼓声中驶向萧府。沈落雁坐在轿内,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喝彩声,还有孩子们追逐嬉笑的声音,心头既紧张又期待。红盖头下的世界一片昏暗,她却仿佛能看到萧彻骑在马上的挺拔身影,看到萧府门前的红灯笼,看到满院盛开的腊梅。
不知过了多久,花轿终于停了下来。喜娘扶着她下轿,跨过火盆时,她感觉到有人在身边稳稳地扶着她,是萧彻。他的手心温热而有力,让她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拜堂的仪式繁琐而隆重。沈落雁随着喜娘的指引,与萧彻一同拜天地,拜高堂,最后夫妻对拜。当她的额头与他的额头轻轻相触时,她似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合着喜庆的脂粉气,竟有种奇异的安心感。
送入洞房后,喜娘笑着说了些吉祥话,便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沈落雁自己的呼吸声。她坐在床沿,红盖头遮住了视线,只能听到窗外隐约传来的喧闹声,还有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沈落雁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自己面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掀开了红盖头。
光线涌入的瞬间,沈落雁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眼前的萧彻穿着大红喜袍,发间束着红色的发带,平日里沉静的眼眸此刻盛满了笑意,像落满了星光。
“落雁。”他轻声唤她,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沈落雁望着他,忽然笑了。原来再沉稳的人,在心上人面前,也会有这般局促的模样。
“公子。”她轻声回应,脸颊微红。
萧彻坐在她身边,目光落在她的凤冠上:“累了吧?我让人备了些点心。”他拍了拍手,丫鬟们端着点心和茶水进来,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萧彻为她倒了杯热茶:“尝尝,是你喜欢的桂花茶。”
沈落雁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中一暖。他竟连这点小事都记得。
“今日……多谢你。”她轻声道,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彻笑了笑:“该说谢的是我。”他望着她,眼中的笑意温柔得像春水,“谢谢你愿意嫁给我。”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地上的红毡上,像铺了层碎金。沈落雁看着萧彻眼中的自己,忽然觉得,所有的等待和不安,都在这一刻有了归宿。
夜深人静时,喧闹终于散去。萧彻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带着几分酒意回到洞房。沈落雁正坐在床边等他,凤冠己取下,长发松松地挽着,更显得眉眼温婉。
“让你久等了。”他走到她面前,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眼神却依旧清明。
沈落雁摇摇头,为他倒了杯醒酒汤:“喝点吧,暖暖身子。”
萧彻接过喝了一口,忽然握住她的手:“落雁,还记得静安寺的红叶吗?”
“记得。”沈落雁点点头,那片漫天红叶的景象,她一辈子都不会忘。
“我说过,会一辈子对你好。”萧彻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往后的每一个秋天,我都陪你去看红叶;每一个冬天,我都陪你守着暖炉看雪。你想行医,我便为你在府里设个诊室,让你继续救死扶伤;你想清闲,我便陪你种花种草,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沈落雁的眼眶忽然了。她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曾是长安城里铁面无私的御史中丞,如今却在她面前,说着最温柔的承诺。
“我相信你。”她轻声道,声音带着哽咽。
萧彻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能闻到她发间的桂花香气,混合着淡淡的药香,是他最熟悉也最安心的味道。
“晚安,我的夫人。”
“晚安,我的夫君。”
窗外的月光清冷如水,照在窗台上的腊梅上,映得花瓣愈发洁白。房间里的烛火渐渐熄灭,只剩下相拥而眠的两人,呼吸交缠,像一首无声的诗。
婚后的日子平静而温馨。萧彻果然在府里为沈落雁设了间诊室,只接待相熟的亲友和贫苦百姓,既圆了她的医者梦,又不会太过招摇。沈落雁闲暇时,便跟着萧老夫人学管家,或是在庭院里种些草药,日子过得充实而惬意。
萧彻依旧忙于朝堂之事,却总会抽出时间陪她。有时是清晨一同在庭院里散步,看露珠落在腊梅上;有时是傍晚坐在灯下,她看书,他处理公文,偶尔抬头相视一笑,便是岁月静好。
药童后来也进了萧府,跟着管家学打理杂事,偶尔还会念叨着济世堂的日子,说徒弟们把铺子经营得很好,让姑娘放心。
开春这日,沈落雁正在诊室给一位妇人诊脉,忽然觉得一阵恶心,忍不住捂住了嘴。萧彻恰好进来,见她脸色苍白,连忙上前扶住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喜娘在一旁笑着说:“公子,依老身看,少夫人这是有喜了!”
沈落雁和萧彻都愣住了,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萧彻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都有些颤抖:“真的吗?”
喜娘笑着点头:“老身看过多少产妇,错不了的!恭喜公子,恭喜少夫人!”
沈落雁靠在萧彻怀里,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忽然觉得,这个春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暖。她想起了长安的秋天,想起了初见时的惊鸿一瞥,想起了红叶下的承诺,原来所有的美好,都在不经意间,悄然绽放。
庭院里的腊梅己经谢了,却有新的嫩芽从枝头冒出来,带着勃勃生机。沈落雁摸了摸尚且平坦的小腹,又看了看身边满眼欢喜的萧彻,嘴角忍不住上扬。
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会有更多的秋天,更多的红叶,更多的温暖。而她知道,无论岁月如何变迁,身边的这个人,都会一首陪着她,看遍长安的西季,共度余生的每一个朝夕。
就像那长安的月,无论阴晴圆缺,总会在夜晚升起,温柔地照亮前行的路。而他们的爱情,也会像这月光一样,跨越岁月,温暖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