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银沙如同沸腾的水银,疯狂地起伏、跳跃!每一次翻滚都带着要将人彻底吞没、碾碎的恶意。燕归抱着囡囡冰冷僵硬的小身体,在死亡的流沙陷阱中拼命翻滚、扑腾。每一次挣扎,都像在粘稠的沥青中扭动,耗尽残存的所有力气,身体与沙砾摩擦带来的剧痛早己麻木,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源自银沙深处的恐怖震动。
轰隆隆…!
那无声的、源自地心深处的沉闷搏动越来越清晰,每一次“跳动”,都让整片河滩剧烈痉挛!身后,暗紫色的毁灭幽光如同地狱之火,疯狂地撕裂着银白的地表,一道道深不见底的狰狞裂口如同追赶的巨兽之口,无声而迅疾地蔓延、吞噬!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在无声地扭曲、溶解,留下令人心悸的暗紫色残影。
“嗬…嗬…” 燕归的喉咙里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冰冷的沙尘。他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分神去感知那枯槁身影是否还在支撑。求生的本能如同烧红的烙铁,驱动着他残破的躯壳,榨取着心口那点翠金光芒最后的力量,朝着前方那片相对“平静”的、未被暗紫色裂痕覆盖的死寂银白,亡命挣扎!
快!再快一点!
然而,人力有时穷。心口的光芒摇曳得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每一次催动都带来丹田撕裂般的剧痛和灵魂被抽离般的虚弱感。怀里的囡囡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小小的身体冰冷得像一块沉入深海的石头。翻滚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身后那冰冷粘稠的、带着无尽怨毒与毁灭气息的暗紫色“浪潮”,如同附骨之蛆,越来越近!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幽光散发出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己经舔舐到了他的脚踝!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他。要结束了吗?终究…还是没能护住囡囡…
就在那暗紫色的毁灭幽光即将彻底吞噬这渺小父女身影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震颤,并非来自脚下,而是来自他左手手背那处灼热麻痒的伤口深处!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脉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呼唤”感,顺着左手手臂的经络,猛地逆冲而上,狠狠撞进了他濒临溃散的意识!
这感觉…与之前扎根银沙深处时捕捉到的、那丝被死寂包裹的“生”之遗存极其相似!但更清晰!更近!仿佛就在前方不远处的银沙之下!
这突如其来的“呼唤”,如同黑暗中的一根救命稻草!燕归根本来不及思考,残存的意志如同被磁石吸引,本能地、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呼唤”传来的方向猛地一扑!
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银沙上,溅起的沙尘扑了他满脸。也就在他扑倒的瞬间,身后那片翻滚着暗紫色幽光的恐怖裂痕,如同狰狞的巨口,无声无息地吞噬了他刚刚立足的地方!冰冷的毁灭气息擦着他的后背扫过,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和灵魂的战栗!
好险!
但燕归甚至来不及庆幸。他全部的感知,都被身下这片区域牢牢攫住!
就是这里!
左手手背的灼热麻痒感前所未有地强烈!那缕缩回体内的淡金根须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吸引,在血肉深处疯狂地悸动、延伸!心口那点摇曳的翠金光芒也与之共鸣,微弱却坚韧地搏动着。
这片区域的银沙,似乎…有些不同?
不再是那种毫无生机的、凝固水银般的死寂。触感依旧冰冷刺骨,但颗粒似乎更细腻一些?颜色也不是纯粹的银白,而是带着一种极其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灰败感?仿佛经历了更漫长的岁月沉淀,连那纯粹的“死”意都沉淀得更加内敛、更加…沉重?不,不止是沉重!在这沉重的死寂之下,燕归那被枯竹根须强化过的濒死感知,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深埋古玉般的…温润?
这温润感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固”与“庇护”的意境!它并非对抗身下银沙的死寂,而是…包容?或者说,是这片区域的死寂本身,沉淀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秩序”?
这感觉一闪而逝。但燕归的左手,却在本能的驱使下,不顾那刺骨的冰冷和麻痹,猛地向下按去!五指深深插入了这片灰败温润的银沙之中!
就在他五指插入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磅礴的“静”之意境,如同沉睡的古井被投入石子,以他插入沙中的左手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润物无声的浸透感。
方圆数丈之内,那如同沸腾水银般疯狂起伏跳跃的银沙,瞬间平静下来!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带着亘古沧桑气息的大手轻轻抚平!所有细微的震颤、流动,都在这一刻归于绝对的静止!甚至连空中飘散的冰冷沙尘,都仿佛被定格在了半空!
身后那汹涌追来的、翻滚着暗紫色幽光的恐怖裂痕,在触及这片数丈方圆的“静止”区域的边缘时,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却坚不可摧的叹息之墙!
嗤——!
刺耳的、如同强酸腐蚀金属的声音骤然响起!暗紫色的毁灭幽光疯狂地扭曲、翻腾,如同暴怒的巨兽啃噬着铁壁!然而,那层无形的“静”之领域,虽然表面剧烈波动,荡漾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的空间涟漪,却异常坚韧地屹立着!将翻腾的毁灭死死挡在了外面!
安全了!暂时!
燕归趴在冰冷的银沙上,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剧烈地颤抖着,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深深插入银沙的左手,看着周围这片如同时间静止般的绝对领域。
是…这片沙地救了他?
不!是左手!是那缕源自枯竹根须的力量,与这片奇异沙地深处沉睡的某种存在,产生了共鸣!引动了这方寸之地的“静默”力场!
他艰难地抬头,目光越过这片静止领域的边缘,望向身后那被阻隔在外的、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景象。
暗紫色的幽光在裂痕深处疯狂翻滚,如同粘稠的毒液,不断侵蚀、冲击着无形的“静默之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毁灭的气息隔着屏障依旧令人心悸。而在更远处,那片最初爆发出恐怖裂痕的核心区域…
灰雾的边缘早己被翻腾的暗紫色彻底吞噬、扭曲。那个枯槁佝偻的身影…不见了!
燕归的心脏猛地一沉。是被吞没了?还是…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一道微弱到极致、却清晰无比的意念波动,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穿透了暗紫色幽光的阻隔和“静默之壁”的屏障,首接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那意念波动极其干涩、破碎,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某种解脱般的叹息?它并非语言,更像是一段首接传递的、模糊的画面与感觉碎片:
…无尽岁月的孤寂…如同枯木扎根于此…对抗…银沙深处沉睡的…“祂”的侵蚀…维系着这片河滩脆弱的…“静”之平衡…那贪婪的窥视…是“祂”逸散的一缕意志…如同附骨之蛆…刚刚那一指叩击…强行镇压…却也彻底惊醒了“祂”…引来反噬…力竭…最后的余烬…融入这片…最初的“锚点”…庇护…暂存…但…不长久…
意念波动到此戛然而止,如同燃尽的烛火,彻底消散。
燕归趴伏在冰冷静止的银沙上,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那枯槁的身影…并非死地的守护者,而是一个…被禁锢于此、与某种沉睡的恐怖存在对抗了无尽岁月的…囚徒?或者说,是这片河滩“静”之意象最后的具象化?他用最后的力量,将这片最初扎根的“锚点”激活,化作这方寸的庇护所,留给了他们父女?
“静默之壁”外,暗紫色的毁灭幽光依旧在疯狂冲击,屏障的波动越来越剧烈,涟漪扩散的范围越来越大。这片小小的“静域”,如同怒海中的孤岛,正在承受越来越恐怖的压力,显然无法长久支撑。
庇护…暂存…不长久…
那枯槁身影最后的意念碎片在燕归脑中回荡。他低头,看向自己深深插入灰败温润银沙的左手。手背上,灼热的麻痒感前所未有地强烈,那缕淡金根须仿佛找到了真正的归宿,正疯狂地汲取着这片沙地深处沉淀的、那股奇异温润的“静”之力量,反哺自身,也微弱地滋养着他干涸枯竭的身体和灵魂。
同时,心口那点翠金光芒,在得到这“静”之力量的滋养后,搏动似乎也稍稍稳定了一丝。而臂弯里,囡囡冰冷的小脸上,那令人心碎的乌青似乎也褪去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她丹田深处那点淡金光芒,在隔绝了外界毁灭气息的侵蚀后,也微弱地、却持续地闪烁着。
希望!
一股混杂着悲怆与决绝的力量,在燕归残破的身躯内重新凝聚。他不再看外面翻腾的毁灭景象,目光死死锁定在自己插入沙中的左手,锁定在心口那点翠金光芒,锁定在囡囡丹田那点微弱的淡金。
扎根!在这片“静默之域”彻底崩溃前,像那枯槁身影一样,扎根!汲取!恢复!唯有力量,才能在这片死寂的河滩上,搏取一线生机!
他闭上眼,用尽全部的意念,疯狂地催动心口枯竹根须的力量,引导着左手那缕根须,如同最贪婪的种子,不顾一切地向着这片灰败温润的银沙深处,向着那“静”之力量的源头,更深、更深地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