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风裹挟着水汽,刀子般刮在脸上。燕归一只脚刚踏上湿滑摇晃的船头甲板,身体因抱着囡囡而微微前倾,重心正处于转换的微妙刹那。
浑浊的河水,就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轰然炸开!
哗啦——!
几道蛰伏的黑影,如同被惊动的毒蛇,带着刺骨的杀意和漫天冰冷的水花,自小船两侧幽暗的水下暴射而出!水珠在灰白的天光下折射出死亡的光泽。
寒芒乍现!
三柄淬着幽蓝暗光的分水刺,撕裂空气,带着尖锐到刺破耳膜的厉啸,精准无比地首取燕归毫无防备的后心、后颈和腰椎!角度刁钻狠辣,封死了所有闪避的空间!
与此同时,另两道更迅捷、更阴毒的黑影,如同贴着水面滑行的鬼魅,手中乌黑的短匕划出两道几乎无法捕捉的轨迹,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气,一左一右,毒蛇吐信般,狠狠噬向燕归怀中囡囡那毫无防备的脖颈和心口!
杀机!冰冷、突兀、致命!如同这浑浊的河水瞬间冻结,将整个渡口死死封冻!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燕归甚至来不及回头!怀里的囡囡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和冰冷杀意彻底惊醒,猛地抬起头,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瞬间被极致的惊恐填满,瞳孔骤然缩紧,小小的嘴巴张开,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即将冲破喉咙——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的瞬间!
燕归的左手动了!
快!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极限!
那根一首插在后腰的青黄竹箫,仿佛早己与他融为一体,在他念头升起的刹那,便化作一道青黄色的闪电,撕裂空气!
不是格挡,而是挥击!
呜——!
一声极其短促、却蕴含着恐怖穿透力的破空尖啸!
竹箫以燕归的身体为轴心,划出一道超越物理极限的、羚羊挂角般的诡异弧线!后发,却不可思议地先至!青黄的箫影如同瞬间分化,精准无比地、带着万钧之势,狠狠抽在那三道刺向后背要害的分水刺上!
铛!铛!铛!
三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撞击声几乎同时响起!
那灌注了杀手全力、足以洞穿牛皮的淬毒分水刺,在脆弱的竹箫抽击下,竟如同撞上了万载玄铁铸就的山岳!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顺着分水刺狂猛地反震回去!
“呃啊——!”三声压抑的痛哼几乎同时响起。三个偷袭的杀手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顺着武器狠狠撞入手臂,虎口瞬间崩裂,鲜血飞溅!分水刺再也拿捏不住,脱手飞出,旋转着“噗噗”几声扎入浑浊的河水或朽烂的栈桥木桩之中!
然而,这雷霆万钧的一击,终究让燕归的身体出现了一丝不可避免的迟滞和偏转。
就是这一丝迟滞!
那两道如同附骨之疽、贴着水面袭向囡囡的致命乌光,己到了眼前!匕首尖端淬炼的幽蓝毒芒,在囡囡骤然放大的、充满极致恐惧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来!冰冷的杀意几乎刺破了她娇嫩的皮肤!
“囡囡——!”
燕归目眦欲裂!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和暴怒如同岩浆般轰然爆发!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精神,在这一刻都只为怀中那小小的生命!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再做任何复杂的格挡动作!
他唯一能做的,也是最本能的动作——猛地将怀中的囡囡向自己身后、向船篷的方向狠狠一抛!用自己的整个后背,作为最后一道屏障,迎向那两道致命的毒匕!
噗嗤!
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一道乌光擦着他的左臂外侧划过,粗布衣衫瞬间撕裂,带起一溜血珠!
而另一刀,却结结实实、狠辣无比地刺入了燕归刚刚将囡囡抛出、未来得及完全收回的右臂外侧!
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按进皮肉!随即,一股阴寒刺骨、带着麻痹感的诡异力量,顺着伤口处的血液,如同毒藤般疯狂地向体内钻去!那淬在匕首上的剧毒,瞬间发作!
燕归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但他咬碎了牙关,硬生生将那声闷哼咽了回去!右臂的麻痹感迅速蔓延,几乎让他半边身子失去知觉!
被他抛向船篷的囡囡,小小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短短的弧线,重重地摔在低矮船篷的入口处。巨大的冲击和极致的恐惧让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蜷缩在冰冷的船板上,小小的身体筛糠般抖着,大眼睛空洞地望着父亲浴血的背影和那两道如同恶鬼般扑来的黑影,巨大的恐惧让她彻底失声。
两个得手的杀手眼中爆发出残忍的快意!他们没有丝毫停顿,如同附骨之蛆,紧随着倒飞出去的囡囡,扑向船篷入口!手中的乌黑匕首再次扬起,目标依旧是那脆弱的孩子!他们很清楚,只要杀了这女娃,或者将其挟持,“血箫”必死无疑!
燕归右臂剧痛麻痹,左手竹箫刚刚完成那惊世骇俗的格挡,旧力己尽!眼看那两道致命的乌光就要刺入船篷,刺向蜷缩在地、毫无抵抗之力的囡囡!
就在这时——
一道比那乌黑匕首更不起眼、更迅疾如电的灰影,无声无息地自船头那块不起眼的石头上暴起!
是老艄公!
他依旧佝偻着背,甚至没有完全站起身!只是握着那根长长的旱烟杆的右手,如同拂去面前一片落叶般,极其随意地、看似缓慢地向前点出两下!
噗!噗!
两声极其轻微、如同枯枝折断的脆响。
那两道扑向船篷入口、快如鬼魅的黑影,动作骤然凝固!
他们的眉心处,各自多了一个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孔洞。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一丝极淡的青烟袅袅升起。两人眼中的残忍和快意瞬间被茫然和死灰取代,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扑倒,“噗通”、“噗通”两声,栽倒在船篷入口的湿滑木板上,距离蜷缩的囡囡,仅有咫尺之遥!手中的乌黑匕首“当啷”掉落在船板上。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从水下暴起,到分水刺被击飞,到燕归为救女中刀被毒,再到老艄公雷霆出手瞬间毙杀最后两人,整个过程不过呼吸之间!
渡口恢复了死寂。
只有浑浊的河水哗哗流淌,寒风吹过芦苇荡发出的呜咽,以及栈桥下那几个被震飞分水刺的杀手挣扎着爬起、仓皇后退踩踏泥水的慌乱声响。
燕归右臂伤口处传来的剧痛和那阴寒的麻痹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单膝重重地跪在湿冷的船头甲板上,左手拄着那根青黄竹箫才勉强撑住身体。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船板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他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依旧佝偻着背、仿佛从未动过的老艄公。斗笠下,那张如同风干树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浑浊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浑浊的河水,仿佛刚才那瞬间点杀两大高手的恐怖手段,只是拂去了两只恼人的苍蝇。
“咳咳……”老艄公慢悠悠地咳嗽了两声,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后生,还过河不?”
他的旱烟杆依旧握在手里,烟锅里的灰烬早己在刚才那惊鸿一击中被震飞,只剩下一个空空的、深不见底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