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
赵氏瞳孔微缩，紧盯着程若婳。
程若婳全然不顾赵氏瞬间铁青的脸色，将程娥扶到椅子上。
她蹲下来，处理程娥的伤口，嘴边说出的话却不敢让人怠慢。
“夫人细想，盛王威名赫赫，却也树敌众多，尤其是……总之，这场赐婚，表面是荣宠，实则步步杀机。
我知道，夫人想问西小姐现在在哪里了？呵，西小姐给王爷的交杯酒里下毒，当场格杀了。
夫人是不是也好奇，一个深闺女子，哪来这般胆量和门路？
她不过是被人推出来送死的棋子罢了。”
赵氏心头狂跳，差一点，她差一点亲手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推上黄泉路。
她强作镇定：“就当你说的是真话，西儿也是尚书府出身。若真是老爷谋划，他怎么会让尚书府引火烧身？”
程若婳轻笑一声：“因为西小姐，根本就不是老爷的亲生女儿啊。”
“什么？！”赵氏猛地站起身。
这十几年，她都被孟和蒙在鼓里，看得甚至不如一个通房丫鬟通透。
她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你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夫人心里没有底吗？”
程若婳给程娥包扎完毕，站起身首视着赵氏惊疑不定的眼睛。
“西小姐的生母，当年真的是病死的吗？还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或者，本就是带着任务进府，任务失败后被‘处理’掉的？”
赵氏想起当年，那姨娘进府时，老爷对她的宠爱超乎寻常，却又隐隐带着疏离，确实是说不出的怪异。
只怪她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看不明白。原来孟和早己留了一手，甚至不惜在府上培养棋子。
如今事情了然了，孟和为了投靠太子，不惜将培养多年的底牌送进盛王府。
只是还是失败了。
程若婳的声音打断了赵氏混乱的思绪。
“西小姐死了，无人心痛；查到她身上了，也牵扯不到孟府的血脉。一个完美的弃子。
夫人，真是恭喜，老爷还舍不得让您亲生女儿去送死啊。”
赵氏浑身冰凉，颓然跌坐回椅子上。愤怒、后怕和侥幸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你如何知道这些？”赵氏的声音干涩无比。
“盛王府是龙潭虎穴，但消息也最灵。王爷既然允我顶替这个位置，有些事，自然就瞒不住了。”
这句话既是解释，更是警告。
提醒赵氏，她程若婳现在代表的是盛王府的脸面，动她，就是动盛王。
赵氏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阴谋到真相冲击后的茫然。
程娥如坐针毡，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眼前的婳儿穿着华服，神态从容，陌生得让她心颤。
赵氏揉揉太阳穴，缓了缓神，眼里逐渐恢复了精光。
她抬头死死盯住程若婳，带着不可察觉的乞求意味：“那弃子失败了，一败涂地。按盛王的性格，孟府怎么样都不会好过。”
“很简单，夫人只需记住两点：
第一，此刻坐在王妃位置上的，是孟府的女儿，与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若出事，孟府欺君之罪板上钉钉。
第二，管好您的人，管好您的嘴。今日之事，从未发生。日后在府内府外，你我母慈子孝。
如此，孟府可保平安，甚至能借王妃之位，谋得好处。至于老爷那边……”
程若婳笑了笑：“夫人是聪明人。既然己经知道真相，在就是您的筹码了。不是吗？”
赵氏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变幻不定。
程若婳抛出了一个的陷阱。
保住孟府，拿捏丈夫，甚至可以借势上位。
她深吸一口气，把家丁丫鬟都召回来，同时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赵氏牵起程若婳的手，亲昵道：“西儿，方才是母亲急糊涂了。你如今贵为王妃，母亲真替你高兴。”
她没有理会面面相觑的家丁，反而吩咐道：“程嬷嬷宁可弄伤了腿也要替我办事，快把她扶回去养伤。”
程娥茫然地被搀了下去。
程若婳也拉住赵氏的手：“母亲，儿如今也做了主母，要学着体恤下人。程嬷嬷为我而伤，我去看看她。”
“好，好，快去。娘在这儿等你回来”
赵氏甚至亲自伸手，替程若婳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角。
程若婳跟着引路的丫鬟，走向程娥所在的耳房。盛王王妃的华服压在身上，也不如她此刻心头异样的沉重。
程娥方才不顾一切的护犊之情，狠狠扎在她这个冒牌货的心上。
推开耳房的门，还能嗅得到淡淡的血腥气。
程娥坐在床榻上，膝盖上厚厚的白布，还在洇出红色。看到程若婳进来，她眼中涌起泪光，挣扎着要起身。
“娘，别动！”程若婳快步上前按住她，“还疼吗？”
“不碍事，不碍事。婳儿，你没事就好。”
程娥粗糙的手指紧紧抓住程若婳的手。她死死盯着程若婳，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方才让您受惊了。多谢……”
程娥摇摇头，接着用手探进粗布衣襟的最里层，极其小心地掏出一个用褪色旧布层层包裹的小物件。
她警惕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将布包塞进程若婳手中。
“婳儿拿着，不要再忘记了。千万贴身藏好！”
程若婳接过，展开旧布，里面躺着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玉佩。
玉佩奇怪得很，是罕见的月白色，雕刻着繁复而古拙的纹路。
【好奇怪的花纹，不像常丫鬟能有的东西。莫非，原主的身世也有猫腻。】
“娘，我从小就奇怪，这东西从何而来？”
程娥把手覆在玉佩上：“不用问，你戴着它，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娘不在你身边，你要当心陌生人。”
【刚解决一个麻烦，又来个更大的谜团。这破地方水也太深了。】
眼看着叙旧时间不多了，程若婳只好强压下心头的疑虑，将玉佩藏入里衣。
“娘，您好好养伤，保重。”
程娥点点头，目送程若婳离开。
回后院要穿过花园的抄手游廊。
程若婳脑子里还在飞速盘算着玉佩和程娥的警告，突然被尖锐地嘲讽打断。
“是谁呢，这么大架子，让母亲在厅里好等！”
程若婳抬眼望去。
只见假山旁，立着一位满头珠翠的年轻女子。
正是尚书府嫡长女，赵氏的亲生女儿，孟清瑶。
她身边还跟着两个同样眼神倨傲的丫鬟。
孟清瑶上下打量着程若婳身上的华服，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没想到，这个她平日里任她打骂的丫鬟，如今竟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啧啧啧。”
孟清瑶摇着团扇，踱步而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麻雀披上凤凰毛，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程若婳，你一个下贱胚子生的野种，也配穿这身衣裳？”
程若婳没说话，只是看着孟清瑶。眼神里，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孟清瑶果然被激怒了。
“哑巴了？等盛王厌弃了你，你这种没根没底的贱婢，还不是被乱棍打死丢去乱葬岗的命！识相的，现在就给我跪下磕头，求我以后赏你口饭吃！”
她身边的丫鬟也跟着嗤笑起来。
“大小姐让你跪下呢！聋了不成？贱婢终究是贱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