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室的灯光惨白，在少年挺首的肩线上切割出冷硬的边缘。两名警员对面而坐，钢笔在笔录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是这房间里唯一不凝固的声音。
“说说呗，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条巷子里，在那条巷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主问的警员指尖叩了叩桌面，目光扫过少年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 —— 那领口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如同他并拢的双膝、笔挺的腰杆，连脚踝交叠的角度都像用尺子量过。
这是第三次讯问。少年叫贾芢，十五六岁，坐姿完美得像具陈列的标本，唯有偶尔飘向记录警员桌角凌乱稿纸的眼神，才泄露出一丝复杂。那些稿纸上，前两次讯问的记录墨迹未干，而他此刻与前两次一样的回答，正以分毫不差的语速流淌出来：
“昨天是周六，父亲和我约好去博物馆，约好的是十点，但是他没来。于是我就自己进去了，下午闭馆前的十分钟我从博物馆出来，准备回家，路上发现有人在跟着我，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走到巷子附近他们突然冲了上来，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了？” 警员的语气里没有疑问，只有审讯三次后的疲惫。他见过太多撒谎的嫌犯，却没见过如此 “诚实” 的重复 —— 重复到每个停顿、每个音节都像复刻的磁带。
“是的。” 少年目视前方，瞳孔里映着警员制服上的铜扣，干净得像两潭不起波澜的水。
另一名警员停下笔，笔尖悬在 “昏迷后报警” 的字样上。凌晨一点的报案电话，是这少年用巷口公用电话打的。听说是六条人命的案子，他们匆忙赶到，发现少年正坐在巷口凸起的石头上，姿势和此刻如出一辙，而身后五米处，五具果冻状的 “东西” 摊在地上 —— 衣物、皮肉、胃里未消化的食物，全成了半透明的胶状物，连插在旁边的三柄长刀、三把短刃，都像被高温融化过，扭曲成软趴趴的胶质形态。
“初检没结果，根本没有什么尸体，应该是哪个缺德玩意丢在这里的剧场小道具。” 当时有警员这么说，首到尸检人员的刀划开 “尸体” 胸膛，新鲜的血腥味冲破了所有怀疑。
六具尸体 —— 警员后来在司长办公室听说，第六具在警车后备箱，二十公里外的河边捡到，同样是胶状。
“那你为什么凌晨才报警，还有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 记录员耐着性子追问，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我似乎昏了过去，刚醒过来就快到凌晨了。” 少年的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在排斥这段说辞，却又不得不重复。
讯问室陷入沉默。主问警员用眼神示意记录员：“接着抄吧，问不出什么了。”
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再次响起，而少年忽然开口：“怎么不继续提问了？”
两名警员对视一眼，没说话。窗外的天色渐渐沉下来，将询问室的白墙染上一层灰蓝。他们不知道，此刻司长办公室里，正有人为了 “放不放人” 的问题暴跳如雷。
